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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三


  耶律贤恍若未觉:“是啊,我也是,他们总拿我当成琉璃做的人,似乎我动一动就碎了。从小到大,不停地吃药,稍一走动,就有人管;出来得久了,就会被人劝……”

  两人都说起自己被人管束的事情,越说越是投机合契。

  燕燕亦说起自己与乌骨里的事情,犹自愤然,转而问耶律贤:“你说,我二姐这样,是不是错了?”

  耶律贤却没有回答,只凝视着燕燕道:“燕燕,若是我说,你二姐错了,你会不会就此开心起来?你心里烦恼的事情是不是能解决?”

  燕燕怔了一怔,垂头丧气地说:“是,不会。可是……可是二姐就应该认个错啊。”

  耶律贤看着她:“所以,你并不需要我来说你二姐对与不对,而是希望你二姐向你认错,然后按你的要求,二姐与喜隐退婚,大姐与太平王退婚,让一切都恢复到原来那样,是吗?”

  燕燕点了点头,但很快又垂下了头,其实她真正执着的,并不是乌骨里认不认错,而是在她的潜意识中,希望乌骨里认错是第一步,而让一切恢复到原来的样子,才是她真正想要的。然而细究一下,除了乌骨里认错这件事有可行性,其他的事情则根本不可能。

  而她却因为乌骨里不肯走出这第一步,下意识地把所有的不可能,都归咎于乌骨里。而今被耶律贤一言道破,这才忽然明白。

  忽然间悲从中来,她哽咽道:“其实不管二姐认不认错,一切都不可能重来了,是吗?”

  耶律贤没有回答,只是轻叹一声:“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我曾经有过一个兄长……”

  燕燕刚想说自己知道,但看看耶律贤的神情,不知为何,就咽下了这句话。

  耶律贤轻叹一声:“小时候,大人们每次问我最讨厌的人是谁,我就会说,是吼阿不。”

  燕燕原以为他提到自己的兄长,必会说到兄长如何待他好的情景,却没想到是这个回答,不禁问:“为什么?”

  耶律贤似乎沉浸在回忆中,嘴角也不禁露出一丝微笑:“因为他真的很淘气,尤其可恶的是,他还喜欢在父皇、母后面前装好孩子。于是明明都是他闯的祸,却每次都会哄我去顶缸,而我那时候傻傻的,每次都会上他的当。被母后责罚以后,我再怎么哭着说是吼阿不叫我认的,母后不但不会安慰我,还会再骂我一顿。而且下一次他还会继续骗我……所以,我小时候真的很讨厌他。”

  他笑着,眼眶却是一红:“好不容易有次出去玩的机会,又是他带我去池子里捞鱼,害得我得了风寒。他一点事也没有,我却要喝很苦很苦的药,于是我就冲他吼,我最讨厌他了,我再也不会跟他和好了……然后,我再也没有机会和他和好了。”

  大皇子吼阿不,死于祥古山之乱,死时年仅八岁。

  耶律贤平息了一下心情,转头看燕燕,却见燕燕已经哭成了泪人:“明扆,你别说了,呜呜呜……”

  耶律贤伸手,轻轻握了一下燕燕的手,轻声安慰道:“你别哭了,都是我不好,招得你哭了。”

  “不,不,”燕燕拼命摇头,“都是我不好,让你想起伤心事了。”

  耶律贤摇摇头:“不是,燕燕,其实这些年以来,我都不愿意跟人提起过去之事,我一想到他们,就想到祥古山。可是在你面前,我会想到那些我们曾经共度过的天伦之乐。燕燕,当事情发生以后,我们都没办法挽回时光,所以只能争取现在,抓住现在能够抓住的每一个机会,每一点美好。错过了,就会永远错过。”

  燕燕抹泪点头:“我知道,我知道。”

  耶律贤拿出手帕递给燕燕:“擦擦眼泪吧,哭成小花猫了。”

  燕燕噗地一笑,接过手帕擦擦眼泪,她原本烦乱的心情忽然间就平静了下来。两人并肩而坐,此时夕阳西下,天边一抹晚霞冲破云层,一条金色的光柱自上而下,如同顶天立地一般。

  燕燕指着天边说:“好奇怪啊,你看那道金光——”

  耶律贤亦是轻叹:“我平时在宫里,这样的景色却是只有在草场上才能够看到。天地造化无穷,人在这天地之间,反而更显渺小了。”

  一阵风吹过,耶律贤微觉寒意,但见燕燕仍看着天边,就没有提。但他不说,楚补却看到天晚风起,便远远地走了过来,走到耶律贤面前行礼道:“大王,我们今天出来得太久了,您身体不好,今日出了汗又吹风,回去还要喝药呢。”

  耶律贤无奈地对燕燕说:“你看,管我的人来了。”

  燕燕同情地看着耶律贤:“好吧,你比我还可怜。”见耶律贤站起欲离开,她忽然问:“明扆皇子,我还能再见你吗?”

  虽然和这个人才第二次见面,可是她却觉得,跟他像是认识了很久似的。似乎在他的面前,会不知不觉说出许多自己的心事来,又会得到他不动声色的开解,原来烦闷的事情,也少了许多。

  耶律贤心情激动,面上却不露声色,道:“我久居宫中,一向没多少朋友。难得今日与你一见如故,如今我已经出宫开府,应该还是有许多机会相见的。”

  燕燕鼓掌道:“那太好了。”

  耶律贤指了指楚补道:“你若有事,去我王府中送信即可。”他还想说什么,一阵风吹来,不由轻咳两声。

  燕燕朝他吐了吐舌头:“果然是不能吹风啊,你赶紧回去吧。”

  耶律贤点头:“好。我们之间的交往,暂时保密可好?”

  燕燕自以为懂事地点头:“我知道,你不方便嘛。那这就是我们俩的秘密了。”

  “谁也不能说。”

  “谁也不能说。”

  §第44章 相府嫁女1

  耶律贤走了,此行的目地已经达到,他也终于可以放下一桩心事。

  他刚才是骑马而来,但马车却在一边候着,回去便是坐马车。

  他坐上车不久,就咳嗽了几声。楚补连忙取出随身带的丸药给他服下,嗔怪道:“大王不是说,只看看她就走吗,怎么待了这许久?”

  耶律贤有些神思不属:“是啊,我本来是这么想的。”

  楚补责怪他:“可大王耗费了太多时间和精神,回去只怕要卧床好几天了。”

  耶律贤叹息,摇头:“我以为会是最后一次了,所以……想多逗留一会儿。”

  楚补诧异:“奴才以为大王是改变了心意,难道您还是……”

  耶律贤有些迷惘,半晌,才说:“我,我不知道。或许,我改变心意了。”

  楚补震惊:“大王……您要求娶燕燕姑娘?”

  耶律贤摇头:“不,我还没想好,至少绝对不能是现在。”

  楚补诧异地问他:“为什么?如今太平王向大小姐胡辇求亲,喜隐向二小姐乌骨里求亲,接下来不知道会有多少人向燕燕姑娘求亲。大王若对燕燕姑娘有心,难道要眼睁睁地看着她嫁给别人?”

  耶律贤沉默半晌,才说:“不不不,如果我向燕燕求亲,那横帐三房娶了思温宰相的三个女儿,势必会把思温宰相推向一个众人瞩目的焦点,也会让他在主上和群臣面前,毫无回旋的余地——”他轻叹一声,“时机未至。”

  楚补听得糊涂了,他对燕燕有意,却又不打算求娶,难道是想把燕燕让与别人不成:“那大王您的意思是……”

  耶律贤苦笑一声:“我身负国仇家恨,随时都有可能死去,如何敢爱?如何敢娶?”如果他有能力问鼎皇位,那自然一切皆有。如果他在争位之中失败甚至死去,他又何必去招惹燕燕。

  倒不如,留一段美丽的记忆,什么也不要去破坏。

  他不是喜隐,也不是罨撒葛,这两人始终没有得到萧思温的认可,所以才会谋夺婚姻之事,以为可以强行把萧思温拉到自己这一方营帐去。就算是萧思温不愿意,但只要事情发生了,他也不得不依势而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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