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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八


  韩德让皱眉:“大辽开国至今,太宗皇帝是由母后支持,夺了让国皇帝的皇位。而先皇,则是借军中势力得到拥戴……”这两点,耶律贤却是一点也沾不上,还有就是:“如主上,则是勾结察割谋杀先皇……”但穆宗继位之后,太明白自己得位的原因,因此对于自己的近卫军管得十分严,像察割一样再来一次,已经绝无可能。

  耶律贤亦沉默了,苦笑一声:“再想想,我们有的是时间。”

  “若能够趁着主上疑心消除,大王伤好之后,当可向主上要求出宫立府。”这样,耶律贤就可以开始掌控世宗留下的斡鲁朵,才能够对皇位有一争之力。

  耶律贤点了点头:“这也是一个办法。”

  两人说了一会儿,韩德让见耶律贤情况尚好,而穆宗大军就要继续回京,耶律贤留下养伤,必有许多事情要处理,就出去打理了。

  耶律贤看着韩德让走出去之后,楚补进来侍候,便招了招手。

  楚补会意,趋到他床边低声问:“大王有何吩咐?”

  “你可记得我那双鱼玉佩?”

  楚补忙点了点头,他从小服侍耶律贤,一应衣饰都由他经手,这双鱼玉佩几天前不知从何而来,耶律贤却一直贴身而藏,从不离身。听闻耶律贤一问,机灵的他便已经想到原因,忙道:“昨天大王受伤,手中犹握此物,小人恐有不便,因此收了起来。只是那玉佩、那玉佩……”

  耶律贤见他支吾,烦躁道:“又怎么了?”

  楚补这才自耶律贤枕下取出一个手帕包着的东西,打开捧到耶律贤面前:“大王请看。”

  耶律贤顿时脸色变了,那玉佩已经裂为对半,裂口都是残缺的。

  楚补看着耶律贤的脸色,劝道:“大王,若无这玉佩替大王挡了一下,大王的伤势,恐怕难料了。”

  耶律贤吃力地伸出手,隔着手帕,紧紧握住那已经碎裂的玉佩。今日的苦肉计,实在是险而又险,他此时还活着,甚至还解决了穆宗的猜忌,不仅仅是他自己的决断,也有这玉佩帮助他抵消那一剑伤害的原因吧。

  那个少女是谁,于乱马群中帮他挡住了罨撒葛的追捕,把他安全带回营帐避过查探,又留下双鱼玉佩,帮他挡了致命一剑。这是长生天怜他孤苦,为他降下的仙女吗?不管她是谁,他一定要找到她。他闭目良久,睁开眼睛,吩咐:“楚补,回京以后,你找匠人看看,能否找同样的玉质,再雕一块?”

  楚补应是以后,他又道:“这样的玉质不多见,我观雕工亦似本朝,你去打听一下,这玉佩的原主是什么人。”

  楚补一怔,连忙应下,耶律贤这才松了口气,闭目又沉沉睡去。

  他终究还是有些失血过多,不能久持,这一夜倒是睡得昏天黑地,直至天明才醒过来。他素来觉浅,平常醒了也并不起身,只是闭目继续躺着,能够躺多久就躺多久,也算安神。此时帐中只有楚补、婆儿轮流守夜,并不知道他已醒。帐中帘子极为遮光,黑暗中只闻得一人声息重,这是睡着了;一人声息浅,这是坐着守的。

  帐外远处隐隐有马鸣车动之声,想是穆宗等人在拔营回京;近处却有小鸟啾啾,想是畏大营喧闹,因他这边不起营,诸人怕扰了他睡眠,因此不曾有响动。细听之下,鸟叫声中,似乎有一个活泼如小鸟的声音,若有若无,竟有几分酷似那日留下双鱼玉佩的少女声音。

  耶律贤撑起身子,想要探头细听,却正触及伤处,不由得“哎哟”一声,惊动了楚补,惊醒了婆儿,两个侍从忙扑上来掀帘透光,搀扶询问。

  这一闹,外头的声音便听不到了,耶律贤一急,嘘声道:“别说话!”两个侍从虽不解其意,但检查过耶律贤身体发现他伤口没有裂开以后,也都听话地闭了嘴。

  耶律贤再竖起耳朵去听,却只听得鸟叫声,没有什么少女的声音了。他有些烦躁,然而看着两个忠心侍从的神情,却也舍不得骂他们。又有些疑惑,难道是自己思念太深听错了不成?

  一时心烦意乱,最终还是挥挥手,重新躺下,闭上眼睛,试图能再听到那个少女的声音。然而等了很久,也没有听到。他想,他是幻听了吧。却不知道,刚才燕燕就在离他营帐不远的地方,与韩德让说话。

  昨日之事乱成一团,唯有燕燕不知内情,关心韩德让心乱如麻。这一夜便没有睡好,一直折腾着乌骨里,一会儿问:“你说这刺客哪来的?”一会儿又问:“你说皇子贤会不会死?”再一会儿又问:“德让哥哥会不会有事?”气得乌骨里掀被坐起,竖着眼睛骂了她一顿,并发誓明日再不许她与自己同睡,燕燕这才消停了。只是当乌骨里毫无心事地入睡以后,燕燕却是睁着眼睛,到了天亮。

  燕燕听说众人要随御驾回京,而耶律贤因为伤重要留下,便第一个先问:“那德让哥哥呢?”

  胡辇说:“德让自然要留下照顾明扆大王的。”

  “那我也留下来。”

  胡辇沉下脸来:“胡说八道,你留下来做什么?难道要让人以为,爹爹准备将你嫁给明扆大王吗?”

  燕燕急得顿足:“谁要嫁那个病恹恹的皇子了,我是说我留下来陪德让哥哥。”

  胡辇却不理她,燕燕年纪小不懂事,她可不能任由妹妹耍脾气乱来。

  此刻韩德让必与耶律贤寸步不离,若换了平时,燕燕要过去找韩德让,别人只会说笑一句,“小孩子终于长大了,春天到了。”但此刻若是燕燕过去了,就会变成“萧思温有意看好世宗系的皇子贤,所以派女儿过去看他”。

  穆宗此番遇刺,这一回上京,肯定要牵涉到许多皇族后族,此时此刻,岂能够让自己卷进来生事?燕燕见姐姐不肯答应,情知找父亲也是一样结果,百般不甘愿,想找理由磨蹭着留下来。不想胡辇早有防备,将她所有的企图都道破了,才说:“休要胡闹,必须要同我一起上路。要不然,我会亲自来抓你走的。”

  燕燕看着胡辇,忽然问:“大姐,那你会留下来吗?”

  胡辇怔了怔,诧异道:“我为什么会留下来?”

  她才说完,就见燕燕立刻笑得阳光灿烂起来:“好好好,大姐,我听你的,我跟你走。不过我要收拾一些东西留给德让哥哥,好不好嘛!”说到最后,燕燕的声音也不禁有些撒娇起来。

  胡辇心中一动,看着眼前妹妹天真无邪的神情,想说什么,最终咽了下去,只是摇了摇头。燕燕却不明白姐姐的心情,如果说之前,她还为乌骨里的一句戏言而困扰,那么胡辇这一句回答,似乎就解开了她所有的困扰,让她终于恢复了精神,兴冲冲地收拾了许多东西,忙着来找韩德让。

  韩德让在耶律贤营帐边另搭了一个小帐,燕燕到了帐前,正要进去,想起昨日之事,就叫了信宁进去通报。

  韩德让正要起身去耶律贤帐中,就见信宁进来通报,说是燕燕来了。他不禁失笑,看来上次她清晨闯入被自己迁怒之后,这次就格外注意了,这样一想,也不禁对这个素日头疼的小妹子有了新的看法。

  细想她闯过的祸虽多,却并不是故意生事,只是因为她过于旺盛的好奇心和某种容易把小事变成大事的体质。这几年看来,她已经懂事许多,会从闯过的祸中吸取教训,至少不会在短时间内太过明显地把同一件错事犯上两次。想到这里,他忙起身更衣出去。

  燕燕站在外面,正焦急地转来转去,见他出来,叫了一声:“德让哥哥——”眼圈一红,委屈得差点哭出来。

  韩德让一惊,忙扶住她问:“燕燕,你怎么了?”

  燕燕拉着他的手,告状似的说:“德让哥哥,大姐不让我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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