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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


  侍女福慧问:“大姑娘,要不要回帐歇息?”

  胡辇想了想,还是去了萧思温的营帐,她还有事要找父亲商议。

  营帐内烛火通明,萧思温正伏案批阅奏折,见胡辇撩开门帘进来,停笔问:“燕燕睡了?”

  胡辇提壶给父亲倒了一碗奶茶,笑道:“还没呢,今晚她和乌骨里应该是在跳舞时见着了喜欢的男孩子,在一起说着小女孩的心事呢,估计要闹腾到很晚。”

  萧思温接过奶茶喝了一口,放下,叹气:“横帐三房,这些年来为了争夺皇位,就没有消停过。如今春捺钵时节,更要多加小心。”

  胡辇忙应了:“爹爹放心,我会看着妹妹们的。”

  “乌骨里倒也罢了,她顶多脾气坏些毛躁些,燕燕却从小到大,隔三岔五地生事,你要小心。”

  胡辇自然知道父亲何指,这次出来,燕燕头几天还小心翼翼,跑了几天胆子就大了,纵马赛猎无所不为,一次赛马时还险些将耶律仙河撞下马去,幸得胡辇不放心她,托了萧达凛跟着监督,及时出手救了耶律仙河。这段时间下来,大大小小的事儿也惹出一堆,她只得赔笑帮着燕燕描补:“爹,这种事也常有,咱们草原的儿女,哪天不碰碰撞撞的。那日的事我也已经教训过她了,她也知道错了。”

  “她知道错?每次淘气闯祸,回回你都是说她‘知道错了’,可下一次,还是继续闯祸,哼!”

  胡辇只得继续劝:“爹,母亲临死时,她拉着我的手说:‘你是大姐,要好好照顾妹妹们,燕燕最小,我最不放心的就是她。’就算是看在母亲的份上,再饶她一次吧。”从小到大,每次燕燕闯祸到胡辇也护不住的时候,她就只能拉着亡母来替燕燕求情,而且多半效果很好。萧思温每每念及亡妻去世时,燕燕尚不知事,便心软三分。

  无奈这招用得多了,萧思温也会免疫:“哼,别提你母亲了,要依你母亲脾气,燕燕这样的泼猴,她得一天三顿打。”

  燕国长公主耶律吕不古是彻彻底底的契丹女子,揍起孩子那脾气可是不弱于先皇后撒葛只,胡辇、乌骨里幼年淘气时父亲没动过半根手指头,倒被母亲胖揍了无数次。

  胡辇掩口笑了:“那时候,只怕挡着不让打她的就是您老人家了。再说,我就算不挡您,难道您就真舍得打她?您要真下了决断,哪是我挡得住的!”

  萧思温被噎住,一时竟无言以对,只得重重哼了一声。

  胡辇笑着上前替萧思温揉肩捶背宽慰:“爹,燕燕虽然淘气,但淘气的孩子才聪明,对不对?”

  “哼,聪明!聪明的孩子就不会闯这么多的祸。”

  “您看,虽然她经常闯祸,但是每次都不一样啊。犯过的错,从来没有再犯过,这就是有长进了。真要是个闯祸胚子,还不如乘她这个年纪,把能闯的祸都闯过了,将来就不会再闯祸。”

  萧思温听她劝了半日,知道长女存心袒护,还是心软了,长长叹了一口气:“我怕她再闯祸,就没有将来了!你知道如今三支争位,潜流暗伏。而主上多疑好杀,便是至尊至贵之人,也可能明日便被问罪囚禁乃至处死。刑场上的血,有几日干过?燕燕又是个好惹祸的性子,若不看好她,我怕我们舍不得教训,到时候她会闯一个要拿身家性命为代价的大祸,这才是最糟糕的。”

  胡辇一惊:“不至于如此吧。主上也不能不讲理啊,再说,他总得记得母亲当年与他的情分吧。”吕不古是穆宗同母姐姐,穆宗、罨撒葛自幼都对这位长姐十分信服。她虽早亡,但穆宗兄弟对萧思温一家亦是念及旧情,厚爱几分。

  “可是你能跟主上讲理、讲情分吗?他是讲理、讲情分的人吗?这些年来死了多少皇族宗室、后族重臣,他跟谁讲过理?又跟谁讲过情分?”

  胡辇一惊,走到帘子边掀帘看了看,才转回到萧思温桌前,叹息:“是啊,如今情势越来越难,看来燕燕是得管管了,至少不能再让她出去闯祸。”

  萧思温转问她:“你说,应该怎么管?”

  胡辇扑哧一笑。

  “还笑,你倒说说,拿她怎么办?我看,明天干脆把她往韩德让那里一送,只有他还管得住这只小野马。”

  胡辇摇头:“爹爹真是胡说,韩德让哪有空管她。”

  不想说到韩德让,萧思温忽然心里一动:“胡辇,你看,是不是燕燕有些长大了?喜欢男孩子了?”

  “不太可能吧,前儿她还把虎古大人的儿子磨鲁古给打了。磨鲁古不过说一句喜欢她,她便把人打一顿,这哪是有了心事的女孩子会做的事啊?”

  萧思温点了点头,忽然问:“那么,你呢?乌骨里呢?”

  胡辇脸顿时红了,跺脚嗔道:“爹!”

  萧思温笑了:“这又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的胡辇这般漂亮,岂没有男孩子来追求,只不过,你真的一个也没看上吗?比如说韩……”

  胡辇一紧张,立刻打断了萧思温:“爹,今晚喜隐故意接近我,说要送我礼物。我看他别有用心,就给拒绝了。”

  萧思温警惕起身:“喜隐?李胡家的喜隐?”

  “正是。”

  “李胡父子也就这点能耐了。既然你没上他的当,自然也不需要多理会。”

  胡辇点了点头,忽然想到今晚在跳舞时隐约听到的事情,犹豫着道:“爹,我刚才听人说……主上最近似乎身体越来越不好,还听说,他听信女巫肖古之言,以人心和熊胆和药呢。”

  萧思温沉下脸:“你说什么,这可是真的?”

  “我只是隐约听了一耳朵,待要细问,那人就不敢说了。”

  萧思温大怒:“岂有此理,岂有此理。”他推开几案,在帐内踱来踱去,忍不住骂:“‘君之视臣如草芥,则臣视君如寇仇。’残暴至此,安能久乎?”

  胡辇一惊:“爹,小心。”

  萧思温冷笑:“我便当着他的面也要说,又能怎么样?”

  “此事尚不知真假,您还是打探明白,再与其他大臣们从长计议吧!”

  萧思温恨恨地一击案:“我真后悔啊……当日祥古山之变后,怎么就会听了屋质的话,拥他为主。”

  可当时的情况下,不拥耶律璟,难道还能够拥李胡吗?

  萧思温长叹一声,一时心乱如麻。

  如此歌舞散尽的一夜,注定是不平静的。

  喜隐自舞会上回到父亲营帐,禀报今晚之事。

  皇太叔李胡的营帐布置得十分粗犷,保留着鲜明的游牧民族特色,正中挂着耶律阿保机和述律太后的画像。

  李胡年纪虽大,却依然精神矍铄,野心不减。他此刻脸色阴沉,颇为不善,听了儿子的话,他亦说了宗室诸人这些日子以来暗中向他投效:“哼,当初他们反对我,把兀欲推上皇位。后来兀欲宠信汉女,抬举汉臣,他们这才后悔不迭。弄死了兀欲,又怕我脾气坏记仇,才把述律这小子推上皇位。结果他当了皇帝,把那些人同样视为对皇权的威胁一个个地杀过来,这些人真是自作自受,如今知道悔了,倒来向我投效,哼,谁稀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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