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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四


  我全身的真气运转十二周天,动作旋急而决绝,一个转身没有半点犹豫砍向身后一人。

  可是现在,心慧不知受着什么样的折磨,时间一分一秒也容不得拖。

  现在,无夜正毫无犹豫地杀着身边的每一个人,使尽全力保护我。

  为什么以前的我会认为这些保护是理所当然的呢?我的手沾上血是污染,他们的……就不是吗?难道就因为他们曾经染过血腥,就活该再被污染,活该理所当然来守护我这双手?

  宅子中的场面相当混乱,这里的人武功都不弱。我仗着一身精纯的内力和灵巧的闪避,时而砍倒几个弱者。

  手臂上又是一痛,我顾不得去看是谁伤了我,急急避过迎面劈来的一掌。回头看时,见无夜的灰白布衣上也同我一般染了不少鲜血。

  那些武功高的他多引了过去,自己对付,又要费心替我挡掉背后的偷袭,如何能不受伤?

  我的心口一阵酸痛:水冰依啊水冰依,你竟是到今天才明白吗?不论是祈然的爱,步杀的守护,还是无夜、心慧的跟随照顾,这世界上根本没有什么付出是可以理所当然接受的!

  “主子,小心——”我听到无夜的惊呼声,紧接着还没来得及反应,只觉背后排山倒海般地劲气袭来,一丝一缕透体而入,我猛地前冲了一阵,腿上被一把钢刀划过,火辣的痛,却痛不及胸口翻涌的窒息。

  恍惚间只觉喉头一甜,我吐出一口鲜血。

  ——西南城郊码头。

  “老大,船已经准备好了,现在就等二爷他们销毁了证据,我们就可以出发了。”

  “好!”一个长相粗犷,双眼闪着精光的中年男子点了点头,脸上忧虑之色稍减。随即目光瞟向被丢在一旁,全身衣衫破烂不堪,又沾着斑斑血迹的女子,冷酷地道:“把这个女人拖上船去。”

  “老大,这女人既然不是什么皇后,我们还带着她干什么?”

  粗犷男子目光不屑地扫了他一眼,才道:“是太子下的令,说她……至少还可以做饵。”

  手下那人听了,忙命令几个闲着无事的男子,将她架上船。

  “老大,她——!”

  粗犷男子本在张望着来路,闻声烦躁地看过来,不由也有些惊愕。只见那女子被五、六个男子拖拉、踢打,可是却兀自伸出伤痕累累的十指紧紧扳着码头沿岸不肯放手,也不发一语。

  粗犷男子一阵心烦,踢开那几个没用的小喽罗,半蹲下身去,劈手就是一巴掌,恨恨道:“臭娘们,看你被老子兄弟玩弄的时候也没这么拼命,反而风骚的很。怎么?现在倒象是不要命的架势来反抗了?”

  女子象是没听到他的话一般,双脚一得自由马上连着那手一起缠上岸沿,仿佛永世都不愿放开。

  那女子抬起头来,只见她的嘴角溢出血丝,头发散乱,额角有不少淤青和血迹。她的脸冻得发青发紫,几乎看不出原来的长相,可是那双眼睛却分外的闪亮,竟让那居高临下望着她的粗犷男子也一阵心虚。

  “我……不走。”女子的声音沙哑无力,却万分坚决,“小姐,一定会找到我。我不会让太子利用来威胁小姐的,也……绝不离开。”

  粗犷男子心中狠狠一躁,直起身来,大吼道:“你们都是死人吗?竟然拿一个臭娘们没辙,给我挑断她的手筋脚筋,我倒要看看她还能凭什么留下!

  我的脖子上被架了一把折扇,扇的边缘是利刃,紧贴着我的脖颈,压出血丝,那个一开始问我们话的书生。看来他就是刚刚从背后偷袭我的人。

  他皱眉看着被人团团围住的无夜,说:“不想这女子死的话,马上……呜……你!”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我,然后目光移到刺入他胸口的匕首,缓缓倒地。

  我将薄如蝉翼的匕首拔出,收进袖口,脚步一个踉跄。胸口和背上都好痛,还有全身大大小小的伤痕,可是……要快,因为这些痛都不及我心里的恐惧……

  “吱吱——”良久不见踪影的小银忽然蹿了出来大叫,我忙招呼无夜跟了上去。

  那些原本围攻我们的男子,大概是看到书生死了一时慌乱震惊下,竟没来阻截我们。

  小银带我们进了一间房,那房凌乱地象是发生过一场巨大的厮斗,房间里还有隐隐残留着淫糜之气。

  我的心一扯一紧,象要活生生被撕裂了一般。因为我看到地上有许多沾血的衣服碎片,那……那是我的衣服……还有,血迹和女子的体液……

  我满是鲜血的手紧紧捂住嘴巴,眼泪仿佛滚烫的油珠般滴落到我的脸上手上,呜咽声是我的,却又抽离至体外,在我耳边回响。

  我甩掉长剑,紧紧握住匕首,冲出屋外。

  匕首插进一个人的肩头,我看不清他的面容,只是一字一句地问:“那个女孩在哪?那个被你们抓来的女孩在哪?”

  “屋……屋后的……码头……”

  我匕首一划,结束了他破碎不成句的回答,也结束了……他的生命。

  无夜和小银一直跟在我身后,跟着我向那码头的方向飞奔而去,我却始终没有回头,甚至脑中一片空白,什么也想不起来。自然也没有看到,他们两个担忧、心疼的眼神。

  ——城郊西南码头。

  “啊——”一声女子的尖叫声在码头回荡。

  “老……老大,她的……手……手筋,脚筋,已……已经挑断了。”那手下颤抖着说,手上沾血的匕首一个没抓稳,恍当一声掉落在地。

  他从没有对一个弱女子如此残忍过,更加从没见过一个弱女子会象眼前这个女孩那般……决然。

  他低声劝她放开手脚,放开了,他便不用这样对她,可她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手脚死死扳住岸沿,连眉都不皱一下。

  粗犷男子听着那惨叫声,仿佛也象经历了一场大战般,全身虚脱,颓然挥了挥手道:“马上把她架上船去送走,我们留一艘船在这里等老二他们就够了。”

  片刻之后,一声比之刚刚惨叫更甚地尖利叫声,传遍了码头。

  “你——,你——,老大——!!”那手下声音充满了无止境的恐惧和慌乱,再顾不得什么尊严气势,在这码头沿岸大叫起来。

  粗犷男子闻声猛地回过头来,望向那个全身是伤,手筋脚筋都被挑断的女子,再掩不住心中的惊惶和惧意,脸色剧变。

  我飞奔到码头的时候,双眼迷蒙着水雾,不知是汗是泪。全身上下都在流血伤痛,意识仿佛要抛弃我一般,渐行渐远。可是我却仍然清楚看到那样惊心动魄的一幕。

  一个身穿白衣的女子,不!那根本算不上白衣,那衣衫在这冰雪天中破烂无法蔽体,原本雪白的底色早沾染了血迹、泥沙,惨然入目。

  那女子被五六个大汉架着不知要将她拖向何方,可是,却拖不动。

  我的眼泪汹涌着翻滚落下,身上的伤痛比起此刻心里的痛又算得了什么?到底……算得了什么?

  心慧的全身都被制住,可是她的牙齿紧紧咬住岸沿,紧紧咬住……满口鲜血,满面泪水,混合着一滴一滴落入奔流的河水中……就是不肯松口。

  “心慧。”我哽咽着开口,声音很轻,却又在这空旷的码头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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