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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五


  “你刚才对李轶说什么宜秋救兵?那是怎么回事?”我故意岔开话题,刘伯姬蹙着眉尖,哀怨的扫了我一眼。

  她心里一定怪我逃避话题,我这样在她跟前装鸵鸟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她翻个身,背向我,不再吭声。

  我无奈的耸肩,这时刘黄急匆匆的跑进来,仓皇之余脚下竟被门槛一绊,重重的摔在地上,我急忙抢上去扶她起来。

  刘黄面色煞白,失魂落魄般的抬起头来,失去焦距的眸瞳茫然的望着我。我伸手扶她,她突然尖叫一声,弹跳的后退,撞翻门口一盏青铜羊尊灯。咣啷一声,灯柱上插的蜡烛滚了一地,火星溅到蒲席上,噌地烧了起来。

  “大姐!”刘伯姬吓得从床上跳了起来。

  我一把推开刘黄,向她身后快速冲去,眼明手快的抄起书案上的一卷竹简,对准起火的蒲席用力拍打。一场虚惊,蹿起的火苗很快被扑灭了,我心有余悸的拍着胸,瘫坐在地上。

  “大姐……”刘伯姬踉踉跄跄扑向刘黄。

  刘黄趴在地上,表情呆滞的看着妹妹,好半晌,失神的目光终于对准了焦距。“哇”的声,她伸手一把搂住刘伯姬,放声痛哭。

  “大……大姐。”

  “娘没了!娘没了……”刘黄用手捶打着刘伯姬的背,颤声哭泣,“娘……她走了!”

  §青龙卷 第五章 力挽狂澜战昆阳 抑情

  留守蔡阳的樊娴都猝然病逝。

  这位身体一向不算硬朗的老太太,在得知儿子、儿媳,乃至妯娌、侄子等人的噩耗后,终于彻底崩溃了。承受不了打击的樊娴都病情加重,没撑几天便撒手人寰。

  等到蔡阳老家的族亲把丧讯报到棘阳时,刘黄、刘伯姬哭作一团。

  依照丧制,做子女的理当回去奔丧,为母守孝,可眼下的局势迫在眉睫,岂容他们兄弟二人轻易抽身?刘伯姬伤心之余,病势加重,没过一天,伤心过度、体力透支的刘黄也倒下了。伤痛未曾痊愈的我不得不担负起照顾她们两姐妹的职责,这几日忙得犹如一只陀螺,竟连二门都没迈出过一步。

  棘阳汉军人心涣散,绿林军中的新市、平林二军本就是目光短浅的农民散军,有好处捞的时候,他们的积极性还是相当高的,可是一旦遭受挫折,便立即打起了退堂鼓。

  新军十万大军逼近,汉军不但军心不稳,就士兵人数上也远远不足,在此四面楚歌之际,刘縯和刘秀分身乏术,根本没有任何机会能够抽身回蔡阳老家,此刻别说回去守孝,只要他们稍有离开棘阳之念,才组织不满一月的汉军便会即刻土崩瓦解。

  于是,樊娴都的丧事万般无奈之下,最后只能拜托留守蔡阳的少数乡亲族人代为料理,刘縯、刘秀和李通三人则忙着到宜秋去搬救兵,以解燃眉之急。

  也合该天无绝人之路,谁也不曾想到,当初绿林军分散后的最后一支队伍——下江兵,这个时候居然恰恰辗转到了沘阳县宜秋。

  下江军的首领不是别人,正是与我结下过梁子的王常与成丹。

  当年我被绑作人质,为了解救我,最后连刘秀也被卷了进来。我很担心王常与成丹二人会因此心存芥蒂。若是此次谈判不成,王常他们不肯发兵合作……那可如何是好?

  刘黄、刘伯姬两姊妹整日以泪洗面,汉代号称以孝治天下,孝道乃是儒家学者的根本道德,可想而知樊娴都的死对他们这些做子女的打击有多大,特别是……非常时期所累,他们居然没法为母亲完成最后一件人生大事。

  据说刘縯这几天的脾气相当暴躁,军营中有士兵但凡有违纪者,轻则关押大牢禁食,重则被竹板打得皮开肉绽。

  如此焦急的等了一天一夜,到得第二日晌午,善解人意的刘嘉悄悄托人带来口讯,下江兵同意会师,联合兵力一同抗击新军。

  我把消息告诉刘氏姊妹,她俩皆是喜出望外,总算略略扫却多日的阴霾,脸上添了几分笑颜。我找了个借口溜出房间,打算去找刘嘉把细节打听得再清楚些。

  出门没走几步路,便见李轶站在中閤探头探脑,不停的踱步,一副踌躇犹豫的样子。我瞧着又好气又好笑,悄没声息的猫腰绕到他身后,冷不丁的在他肩上重重拍了一下。吓到他的同时我跳开一丈,故作惊讶的问:“季文?原来你在这啊!方才伯姬还问怎么好些天不见季文的影儿,还以为你当真也去了宜秋呢。”

  李轶先惊后喜:“伯姬……刘姑娘真的有提到我吗?”

  那样说话的样子分外透着腼腆,我不由对他增加了几分好感。其实这个小伙子长得不赖啊,品貌端正,家世也相当,不知道刘伯姬哪点看不上人家,居然一次都没给过好脸色看。

  我轻咳一声,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反问道:“可有你堂兄他们的消息?”

  “哦,那个……明后天应该可以赶回来了吧。”

  “谈的怎么样?”

  “还不错。下江军起初不愿合作,张卬与成丹极力反对,倒是那王常有些远见卓识,力排众议……这事最后算成了,接下来就看如何抵挡这次新朝的十万大军。”

  我低头沉吟。下江军也不过才五千多人,加上汉军现有的兵力,就算大家齐心协力,拧成一股绳,这样以少对多的胜算几率,仍是微乎其微。

  我有多久没见过刘秀了?

  好像自从回到棘阳,我和他就再没单独接触过,平时即使碰面,也不过是混在人群里来去匆匆。

  这会儿他就在我跟前,低着头弯着腰对着床上的刘家姊妹俩喁喁细语,刘黄关切的询问着他们兄弟去宜秋时的情形,正如我猜测的那样,刘秀的回答总是避重就轻,报喜不报忧,把一趟惊心动魄的经历说的就跟出门旅游观光一样轻松。

  三个人都是极力避开母丧的伤感话题,在这种关键时刻,两姊妹也不愿意再给兄弟增添负担。作为一个旁观者,我竟非常能够觉察出他们彼此间的关怀之情。

  刘秀也是个不得闲的人,他和李通两个是刘縯的左右手,缺一不可,所以只在房里略略坐了一刻钟便得离去。刘伯姬极力怂恿我去送他,我哪能不明白她心里盘算的那点小九九?

  假如我矜持拒绝,反倒显得我矫情做作,索性大大方方的应承下来,一路将他送出门。

  “回去吧,不用送了。”

  短短半月的时间,刘秀却仿佛历经沧桑,一向温润清澈的眼底脉脉流淌着一种难言的悲切,但是嘴角仍是柔和的勾起一道弧线,看似在笑,我却觉得他在哭。

  看着这样一张充满矛盾的脸孔,那种心疼的感觉再次升起,胸口一热,我不假思索的说道:“想哭的话就哭出来吧。”

  他肩膀微微一颤,眼睛快速眯起,笑容尴尬的凝在唇边,但转瞬又恢复自然,笑道:“说什么呢?”他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你也要多保重身子,恶战在即,你……”

  我转身就走。这个人……该死的家伙,不管对什么人都坚定的竖起防护墙,没有人能够跃过那道墙,触及他的内心。他其实是个可怜又怯懦的家伙,不敢把真心显露给任何人!

  手腕一紧,他从身后牢牢的抓住我。

  我轻轻一挣,他随即松手。我没再往前走,却也并不着急回头,背对着他,听着那平缓的呼吸声慢慢粗重起来。

  “你以为自己能够撑多久?”我吸了吸发酸的鼻子,嘲弄的说,“明明笑得比哭还难看……”

  “能撑多久是多久。”声音低沉,极力压抑着悲伤,他在我身后平静的回答,“有那么多人在伤心流泪,已经够了,笑远比哭要难。”

  笑远比哭要难……

  那么,明明想哭的时候,却还得强迫自己微笑,是为了什么?既然知道难,为什么就不会挑个简单点的方式让自己好过一点?为什么非要自己为难自己?

  我不懂,我还是不懂,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为什么处处透着矛盾,为什么总叫人揪心,为什么我难以忘怀那滴如梦如幻的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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