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穿越·宫闱 > 晚香玉 | 上页 下页


  路看不清楚,只能借着月光一脚深一脚浅地往前走,手磨破了,脚心也磨得流了好多血。

  风带着危险的气息,总是催着她快走,一步也不敢停留。而他,足足昏迷了好几个时辰。不能再这样走下去,必会有人追上来的,而她无法和轻骑快马相比,也无法和别人对战。

  妩音将板车推到一边,借着月光,可以看得见黑糊糊齐人高的芒草。她摸索出他的剑,有些冷光刺了出来,她到里面将一些草斩断,把板车用力地推了进去,再将那些芒草盖在他身上,将板车捂了个严实。然后,她钻到板车底下,从腰间取出他给她的创伤药,轻轻抹在脚心,满手掌皆是湿腻的血,才意识到自己已经痛得不可思议。

  躲在车下面,都能闻到血腥味,是他身上的血腥味,他究竟伤得有多重?她不知道,要死要活就看他的命够不够硬了。哒哒……如疾风一般的马蹄声由远而近,她缩着身子,大气也不敢出。

  隐隐中看到,有不少人举着火把似乎一路在搜寻。朝着这边的芒草也只是随便看看,看不出什么异常,不停留半分就走了。

  她重重地呼出一口气,总算还躲得及时,那些人想必一会儿还会来。

  不知过了多久,又是一阵马蹄声飞奔而过。她吊起的心,总算放了下来,却也了无睡意。她不断地问自己:对吗?救他,值得吗?他不过是带她出了森林而已,不过是在滚落山崖时不想滚花她的脸而已,她现在可以自由了,可以丢下他不管逃回苍国。

  而且,她本应该恨他的啊!她现在在做什么?

  可是回到苍国又怎么样呢?她要到哪里去安家?她的亲人在哪里?

  丢下国仇家恨,她是要救他的,她是有恩必报的人。他救过她,不然她就死在了那些人的箭下。可偏有这些国仇家恨之外的夹杂——每一个苍国的人都要恨他,不是吗?算了,反正也想不通,就当是单纯地救人。夜有些冷,她用力抱紧了自己的身子缩在板车下,剑就放在她身边。她没有再害怕,既然救了,就没有害怕的权利,既然救了,就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她拔掉了板车边的芒草,看见他的一只手动了一下,知道他醒过来了。

  她控制住紧张的心绪,从车下钻了出来。先看看草丛里有没有人,然后再到路上看看,确定没有人再折回来了,才回到车边把盖在他身上的芒草拿了下来。

  他双眼幽深地看着她,好些话憋在心里却说不出口,最后只化成了几个字,“连累你了。”

  她垂下眸子平淡无波地说:“你可以站得起来吗?我们要尽快走,这地方不安全。”

  “应该差不多了。”只要扶着她,还是可以走的。

  她点点头,扶起他,看看四周,往芒草并不很茂盛的地方走。

  “为什么走这里?”他有些奇怪,对求生的人来说,越是隐秘的地方越好,这样才不容易被发现。

  妩音喘着气说:“在芒草中躲了一夜,你认为他们还会放过这些地方吗?”他会这样想,别人也会这样想。那倒下的大片的芒草,白天总会被发现,他们才会明白,原来遗漏了芒草茂盛的地方。

  “你真的很聪明,我觉得死神离我们越来越远了,阿蛮公主。”他赞叹地说,女人极少会如此镇静、如此聪慧。换了别人,大概早逃跑了吧,而她非但没有跑,还机智地救了他。

  马蹄声响起的时候,他就醒了。他的心跳得很厉害,当时她并没有逃走,还顺利躲过了第二次巡查。这样的女子,在天朝也是极为少见的。如果她不是阿蛮公主就好了,必会是一个让人赞叹的绝世才女。

  这一声“阿蛮公主”,把妩音的心打得纷乱。当危险远离了,他们之间就只是公主和将军的身份。他依旧会押着她进京和亲,她也回到了她的位置——公主。公主是要她恨他的,而她却做了罪不可赦的事,救了他。

  走了许久,绕出那片山林,竟是一条河,四周都是绿竹幽然。河水平静地流着,青绿如静止的青绸一般。

  将他放在草地上,她走到河边,河里映出一张憔悴的容颜,凌乱的发丝。她叹口气,掬起水轻轻地洗着脸,许久未曾进食的肚子在翻腾着,连着喝了几口水下去才算舒服了一点儿。

  用河边的芋叶装了些水给他喝。他艰难地从腰间取出一瓶药给她,“就麻烦公主帮我上一下药吧。”

  她眯了眯眼,“其实我更想杀了你。”

  他轻笑,“你不会的,你心地善良。”他相信她,她有的是机会杀他,要杀,就不会等到现在。

  “我宁愿上天把这些善良都收走,我可以替苍国人杀了你。”可是她做不到。

  解下他的披风,上面已被血浸透,贴在他的后背上,衣服上也是一道道长长的口子。她小心翼翼地翻开来,却差点儿惊叫出声。

  背上都是伤痕,一条长长的伤口从肩一直砍到了后腰侧,血凝结在那里,一揭开衣服便又缓缓地流了出来。她仔细一看才发现,伤口处血肉模糊,竟然深可见骨。

  她几欲吐出来,这般恐怖的伤口,她还是第一次见。她不知要如何处置,背上的伤大大小小地交错在一起。他是神吗?他强忍着这样的痛也要将最后一个敌人杀死。

  她心跳得厉害,却听见他镇静地说:“阿蛮公主,帮我撒上药粉就好了。这些伤不算什么,痛到极点后就不痛了,没什么关系。”

  妩音小心地将药粉撒上去,却看到他肌肉一缩。还说不痛?

  她撒药的手微微地抖着。她帮他上了药,还挽起他的裤管,解开脚上随意包扎的伤口。因为箭伤没处理好,再加上没休息好,现在已是血水横流了。为什么看到这些,她的心会很痛很痛?必是因为她没有看过这种伤痛。他是人吗?怎么可以这样坚强、这样不怕痛?

  过了一会儿,他调理好气息,虚弱地说:“水路可以直到京城,在码头下船即可。”

  妩音坐在旁边,接口说:“只能看我们的命运,看能不能等来船,也许等来的是杀身之祸。”独自坐在草地上,看着这平静的水面,命运到此为止,前方的路,只能等待,她的脚实在是走不下去了。

  “谢谢你。”他轻轻地说。

  “不用谢,这是应该的,你救我一命,我也救你一命,我不欠你的。剩下的,就只有恨你。”她坦白地说着,压住心中的情绪。心要如大夫,不管是对谁,好人还是坏人,大夫的责任就是要让伤者好起来。对,救人也当是如此。也可以这样说,为了她能好好地活下去。

  正想着,忽听有歌声传来,湖面上出现了一条船。一个年轻的男子站在船头,一个妙龄女子正在船舱里唱着歌,轻柔美妙得像仙乐一般。

  终于有人来了,妩音站起来,挥着手。女子的歌声停了,船也慢慢地往这边靠过来,她不敢大声地叫,怕引来追击的人。

  看来,他们命不该绝,这绝对不是一条暗藏杀气的船。

  浓浓的书香味道,还有那如春风一般丰神俊朗的少年,纯净的眸子惊讶地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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