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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八


  这一年的五月十六,我——左丘瞳明登上了东圣国的皇位,在安京称帝,年号建文,后来的帝王将我加封“圣德”。

  登基的第二日,我没有上朝,径自离开安京,只让鼎麓在朝堂之上宣召群臣:“朕在微末之时曾经有一把旧剑,今朕甚思念之,众卿家可否为朕找回?”

  这一段浪漫的典故是前世看电视剧时唏嘘感叹不已的爱情,汉朝刚登基的汉宣帝刘病己为自己的糟糠妻所下的一道诏书感动了几千年的青史。

  当时的刘病己深知霍光的位高权重。作为武帝的托孤忠臣,霍光的确是兢兢业业为汉家天下着想,但他扶起昌邑王,又把他拉下宝座的能力,任何一个帝王都不能不忌惮。当时众公卿都认为霍光之女是最佳的皇后人选,甚至于集体上书。为什么?因为霍光与皇室联姻,于霍光是固崇,于皇家则是笼络权臣。

  这时候,皇帝却下了一道莫名其妙的诏书, “上乃召求微时故剑”——《汉书》。

  故剑情深的浪漫典故从此开始流传,
这是前世中国历史上一道最浪漫的诏书,一道王子对贫女的许诺,即便我害怕霍光,即便群臣们害怕霍光,即便这个天下让我去委屈求全。但是我不能没有你,我必须让你,母仪天下,因为你才是我真正最爱的人。

  三宫六院,宫怨深深,但是这里也有一曲传诵了2000年的伟大爱情。今天,我就借来一用,我爱的是秦江月,如果没有他,我宁可放弃这江山,左丘皇族又不是,没有人了!

  兰池,曾经是繁华之地,客商云集,街铺林立,车水马龙热闹拥挤。而今,满眼的冷冷清清,一片颓废破败的景象。青月国的饥荒和兵乱,终于让这座城池变得戒备森严。

  作为临时的驻扎地,自然没有京城那样奢华的亭台楼阁,但是封少鸿选的地方依然很不错。

  庭院里打扫的很干净,却没有几个宫人,初夏的暗夜中,只有寂寞的宫灯有时会在风里头摇晃一两下,偶尔有个宫人走过,也是急匆匆,脚下一点声音也无,听说九殿下不喜人在外头走动,怕搅得他听错了声音。

  庭院里的栀子花幽香袭人,芭蕉下,隔着纸窗,能看见房里头单薄的剪影,好象一尊雕像,在跳跃的烛火里沉默。

  我推门进去,里间坐在塌上的人忽然抬头,乌黑的眸子怔怔看我,像隔着千万年的光阴。我似乎可以听见筝弦一根根断裂的声音,一声声敲打在心头,我朝他微笑:“江月,我回来了……”

  玉簪抖落在塌上,他光着脚下地,一头奔过来死死抱住了我。

  外面的雨落下来,一滴滴打落在芭蕉上,好象飞逝的流年,风华妖娆。

  秦江月头发凌乱,涣散的目光没有焦距地看我,眨也不眨,似乎我会化做烟云消散,一点一点小心地抚摩我的脸。

  灯底下,他的容颜如枯萎了的昙花,秦江月竭力抓紧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窗外雨打芭蕉,树叶婆娑。

  “啧啧,你这么丑,除了我都没有人要你。”我俯身轻轻抱起他,泪落了满脸。秦江月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子,却轻飘飘的没有什么重量,摸在手里只有一把骨头。

  秦江月紧抿着唇,死死地看我,我朝他一笑,抵上他的额头,轻轻一吻:“你要记住,你是我乔弄萧的人。看看,真是又瘦又丑,都没了人样,这世上也就我乔弄萧一个人会要你这个丑八怪。”

  秦江月攥着我的一绺头发,颤抖着,终于抱住我的脖子哭了出来。我抱着他上塌,他死死攥着我不放,我一叹,收起玉簪,跟着上去搂紧他,扯开铺盖盖上。

  淡色的兰草床单,绯色的帐,一如我们在江边时那间简陋的洞房里布置的那样。秦江月抱着我哭不出大声,牙关直哆嗦。我紧紧揽他入怀,抚开他额上的发,一点一点地吻他的唇,消瘦的下巴,还有颈子,像摩挲我最珍贵的宝贝。

  秦江月拽着我的衣服,狠命地撕咬我的衣领,终于趴在我怀里哭得天昏地暗。

  外头的雨声渐歇,只有灯火安静地映着似水流年。

  我抱着秦江月,放任他哭闹撕咬,后来,江月攥着我的头发和衣服哭累了,昏睡过去,满脸的泪,脸委屈地拧成一团,呼吸很轻,睡眠浅得我略微动一动身他都会醒,睁开眼睛惊慌地看我,不肯合眼,却抵不过疲惫又睡过去。

  每醒一次,他的手都攥得更紧些,仿佛惊恐不安的鹿,到后来,指甲陷到了肉里,青青白白,指节分明。

  我把他抱起来,江月仰着头看我,我朝他笑了笑,圈住他的腰身,勾起他的腿,与他四肢纠缠在一处。秦江月脸红地垂了眼,趴在我颈子里,我安抚地笑:“这样我一定跑不掉了。”

  秦江月歪着脑袋瞧了瞧我,扁扁嘴,咬一口我的锁骨,恨不能把我嚼碎了吞下肚,把鼻涕眼泪都蹭在我衣服上,终于合上眼疲倦睡去。

  初夏的雨夜,谁在拨弄琵琶,一声声地慢挑,拨动人的心弦,好似江南的小调。

  醒的时候,我被大太阳耀花了眼,眯了半天才看清东西。秦江月紧蹙着眉头,在我怀里熟睡得像只猫。我伸进他的衣服里东摸摸西摸摸,瘦的吓人。

  秦江月被我惊醒,皱着脸瞥我一眼,钻进我怀里:“困……”他忽地又钻出来,失了魂一般直直地看我,我在他额上轻吻:“吃些东西再睡,可好?”

  秦江月的眼泪落下来,一动也不动,忽然脸色一变,照我肩膀上狠咬。我吃痛地叫,秦江月一把摁住我,扯我衣襟:“乔弄萧,你敢骗我,我要杀了你!”

  我啧啧嘴,瘦得只剩一把骨头还这么有力气,真是一只浑身长刺的猫。

  外头忽然有人大声咳嗽,我一把抓起案头上的一只茶杯撂出去:“人都死哪儿去了?!端早饭去!”外头的人闪身躲过,茶杯砰地落地碎了,程二娘在外头破口大骂:“姓水的!你把我家殿下害苦了!”她的话貌似还没喊完,就被花锄和墨竹连拖带拉拽走了。

  外头太阳真好,暖洋洋的。秦江月无聊地打个哈欠,蜷缩进我怀里,我摸摸他的肚子,秦江月闭着眼睛在我怀里蹭了蹭脑袋,又睁开:“若没有这个孽障,我一早已经随你去了。”

  我辛酸地抱住他,秦江月扯开我的衣襟,看见那已经成了深红色的伤疤,怔了半日,小心地抚了抚,好象生怕那里再裂开。他的指头在我锁骨下划圈,一圈一圈,痒得挠人。我一把捉住,秦江月勾住我的脖子,眼里噙着泪喃喃地笑:“萧萧,你还活着,太好了……你若是死了,我也活不下去……”

  我闭上眼,泪珠滚下来,抱紧他,一把扯下帏帐,秦江月大睁着眼睛失神地看我,像只温顺的懒猫,靠了上来。外头墨竹忽然大叫一声:“姓水的,你不是人!我家殿下都这样的身子你还……唔……”他被花锄捂住嘴巴拖走。

  秦江月在我怀里妖冶地斜过来一眼,我啧啧嘴,凑着他的嘴角轻啄一下,低语:“好,养两天,肥了些再说,到时我不饶你。”

  秦江月红了脸,垂下眼钻进被子里去,一把扯去我的腰带。

  我小心翼翼地拉住秦江月:“你这么瘦,又有了身子,还是再养……”

  咳,那个,我收回我刚才说的话……

  给秦江月穿衣服时,我的眼泪止不住地落,衣服套上去,全都空荡荡的,头发也是毛躁的,用了发油,才看着好些。

  就这些,听花锄唠叨,还是在素问带来玉簪和我还活着的口信后,江月精神好了些,天天满怀希望地盯着门,这些日子也肯吃饭了,这才养出来的。本来找了宫里的裁缝再做新衣,可是秦江月不肯,他只说了一句:“她又不在,我做新衣给谁看?!”一句话打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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