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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七


  月朗星稀,许是远离尘嚣世俗的牵绊,置身佛门古刹感觉连灵魂都苍白了许多。固执的望着夜空,想要找到那颗属于碧儿地星,项大哥说碧儿其实离得我们并不远。也许就在我们身边,奈何那丫头从不肯来见我。哪怕只是入我梦中,正想得入神丝毫没有察觉原来身后已有人近身。

  “霜华不要顽皮了出来吧。”强自挤出一抹笑回转头去,望见的却是那个一身蓝绸褂子的景桓,慌忙起身双手置于腰间福了福身,“臣妾不知皇上驾临。还请皇上恕罪。”

  “怎么不再唤朕景郎了,是不是在怪着朕?”他伸手来抱我,我却是一侧身避开了,可以对着他灿烂地微笑着,但毕竟不能装作像什么事都没有那般再投入他的怀抱,我也不过是个寻常人:“臣妾不敢,臣妾不敢对皇上地决定有任何非议,更不敢对皇上心存埋怨。”

  “不是没有,只是不敢……郁儿。你我之间究竟是生分了。不要怪朕好吗,朕也对你用过情又怎会如此无情,朕只是害怕郁儿受伤害。朕只是害怕那些看不见的刀枪伤到了我的郁儿。”一声沉重的叹息,“朕从一开始就错得彻底。或者最怯懦的人是朕。如果不用这些冠冕地借口来伪装,朕害怕受伤害的人是朕。朕也知道你与七弟间的传闻不过都是些流言,但朕真的没有把握,对在你心中的位置没有把握,朕曾经问过你,但今日朕还想再问一次,朕不过是要个答案,你有没有真心的爱过朕,哪怕只是一刹那,有没有?”

  何以言爱?这样的境地叫我怎样开口说出对你的爱,一个女人甘愿为一个男人诞下子嗣,甘愿忍受那种生育的痛苦,如果不是因为爱,那还有什么可以来支持她走过这痛苦地一路,景桓所问其实一早已经有了答案,我那样骄傲,骄傲得不想在这样的环境里亲口给出答案,景郎啊郁儿以为你会懂。

  沉默,还是沉默,二人间的距离被这种静谧地沉默所充满,他背过了身去:“你知道朕想要的答案是什么,只要你说一句朕明早便可带着你一道回宫,但是你明明知道,却连只是骗骗朕都不情愿吗?你当真以为朕看不懂你那满园地锦紫苏是什么意思吗,但你也要清楚自己地身份,你是朕的女人,这一辈子你都飞不到他地身边了。”

  泪断了线,阻隔了我的凝望,景桓的背影模糊不清,而我却深刻的感受到了那份决绝。直到今日回想起来,那份心痛原来从不曾消退过。我不知道勿念大师为何独独选了《般若波罗蜜心经》来给我抄,他既然选择了心经,必是对此事了然于心的。

  “观自在菩萨,行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

  立于正殿的回廊下,凝望破晓的天空,宏大的钟声扰乱了心绪,黎明反倒使我惶惶不安,胸腹之间犹如被磐石压住,明明过去了这许久,明明一遍又一遍的抄写心经,缘何还是不能平息心中的怨恨。冷气自袖口和领口侵袭而来,素衣微凉,凛冽的风并不能使我清醒过来。

  如果不曾走过繁华,如果不曾经历帝宫的豪欢,也许心就会沉淀下来,就会甘愿在这里终老,一个女人的青春年华是有限的,而正当青春的花娇艳的开放时,我却觉得现在的自己与尼姑无异。

  “娘娘该用膳了。”一个月来是霜华在照顾着我,对她我也是满心歉疚,人在不如意时总容易暴躁,而她却能够这许多依旧对我不离不弃。而当你的内心已被惆怅涨满,便会开始不思饮食,霜华已经上来催过好几回了,但我只能对她继续摇头。“你当自己还是那个暮菀宫里的淑妃娘娘吗,你当你不去用膳她们就会对我有好脸色吗?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就算皇上再想起你,见到你这副鬼样也被你吓跑了,你在这里绝食抗议又有谁会看到!”她一口气将这些话抛出,像是宣泄了许久的怨气一般。

  “霜华你瘦了,是我连累你受苦了,你可曾对我有怨?”

  “霜华怨你,怨你自暴自弃,这样不爱惜自己,怨你不顾及夫人的一番苦心,霜华见到现在的小姐都忍不住一阵心酸,若是叫夫人见了,也许心都碎了吧!”释迦摩尼像前我们主仆二人哭作一团,像是要流尽一生的眼泪。

  雪融了,又是一个生机勃勃的春日来临,水月庵外柳草青葱,每一个春风绚烂的夜晚朝着皇宫的方向眺望着,难道我真的甘愿在此终老吗?红烛熄了,月光如流水般涌入禅房,纯白的光华之中仿佛连灵魂也苍白了,是被他遗忘了吧,甚至都不见半个从宫里来的人,那些山盟海誓那个张贴在交泰殿正堂的大大的喜字,早已伴随记忆蒙上了薄薄的一层灰了吧。

  我扑倒在床上,原以为自己早就流不出眼泪了,却不像泪从来就是这样肆无忌惮,这一刻没来由的想起爹爹,想起进宫前爹爹说过的话:眼泪不会赢得旁人的同情,眼泪所交换回来的,不过是他人的轻蔑。然而此时此刻我却不能自抑,即便将心经抄写千遍万遍我也做不到清净无为,勿念大师的好意我却是怎般也不能领受。

  与水月庵中的女尼处得久了,这才知道她们当中也不乏出生贵胄之人,只不过家道中落才被放逐到此处,庵前的迎春花儿开得娇艳,初春的清晨马蹄声踏破了这里的宁静。我一身素衣,春日里人也乏了已经好几日不曾去皇觉寺抄经了,事实上谁又真正在乎那些呢。

  那一日我正独坐于房内,按着勿念大师教授的方法打坐,却是听得墙头传来些许不平常的声响,一时好奇便是走出禅房,回廊下静悄悄的,惟余一名略显肥胖的打扫女尼倚在柱旁酣睡,我便循着声响朝着后院而却,果然在墙头看见个急速掠过的人影,不知是方要离去还是听到了里头的动静而匆匆返去,只不过是一刹那我看得并不十分真切。然而我确定那是名男子。

  佛门圣地庵堂之所,那名男子衣衫不整莫非是与庵中女尼有苟且之事?许是这边的动静惊醒了那个打盹地女尼,她提着扫帚急急向我这边奔来:“发生了什么事?”在这里再无人对我三跪九叩。也没有人还记得我的名号。青筠,这是我第一天住到水月庵时师太给我的名字。尽管我并不喜欢这名字,但她却只是意味深长地笑着,也许如我这般的女人她已见过太多太多了吧。

  霜华也是闻声赶来,这一整个上午我都不曾见到她,我一向甚少过问她每天都在忙什么。我们已是沦落到这般境地,比谁都懂如何让自己过得舒坦些。她原是最注重自己地仪表的,然而今日我却见着霜华上襟的盘扣竟掉去了一个,而裙摆的褶皱也较往常多了些,当下询问她只推说是睡了午觉,我也并未多想。众人散去时,我只是回头望着那个身影消失的方向,即便是侍奉神灵地庵堂内也会发生这样的事吗?

  除却霜华,师太又另外遣了一名小师傅供我差使。我的身份究竟是有些尴尬,皇帝既没有废了我又将我留在此处,师太们也是不好拿捏。但总不好太过怠慢。小师傅看来年岁与霜华相仿,看那气度倒也不似寻常人家的女儿。平日里话并不多我也无甚吩咐。便要她自去忙活自己的事了。

  最近很少见到霜华,她看来似乎很忙的样子。我一向很少与庵中女尼一道用餐,也许我害怕着她们奚落的目光,今夜连给我送饭来的也成了小师傅,其实若非是皇命所限我倒也愿意放了霜华离开,像她那般年纪的姑娘也是到了婚配地时候了,嫁户好人家就这样平平安安的过完这一生,因为内心里存着对霜华的歉疚,也便不去约束了她。

  吃着吃着,却隐约感觉到小师傅注视地眼光,抬起头恰好迎上她那双水水的大眼睛,我与她之间一向是沉默得更多,而像这样地注视今夜也是头一次,见她一副欲言又止地模样,我便是笑着先开了口:“静琳小师父可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如果心中有什么烦心事不妨说出来,也许帮不到你什么但至少可以给你排解排解。”

  静琳忽而攥住我的衣襟:“青筠姐姐今晚我可不可以留在你这里?”我能感觉到她地害怕,那因害怕而不由自主的颤抖。

  “发生了什么事吗?还是她们欺负了你?”像是整理了自己的情绪,努力克制自己平静下来后她缓缓说道:“静琳一直最害怕的便是春日,青筠姐姐刚来也许并不清楚,每每迎春花开的时候京都的一些王孙公子便会频繁的出入水月庵,明着是来祭拜观音娘娘,但暗地里却是与此处的师姐们做些苟且之事。师姐们也曾是名门望族之后,又怎般忍受庵堂凄清寂寞,这原是她们的事连师太都装作视而不见,更轮不到静琳来多嘴,只是那种事只他们你情我愿便作罢,奈何那些个王孙公子冷不防的就会走进你禅房来,静琳真的害怕,很害怕,青筠姐姐面前他们毕竟不敢造次,就让静琳留在这吧,求求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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