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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六


  七天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随着寒玉匣中冷香丸数量的减少,清如额间的疤痕也越来越淡,最后只剩下一道浅不可见,形似弯月的小痕,若不细看根本发现不了,能有现在这个效果清如已经非常满意了,心中也暗叹这冷香丸端得神奇。

  清如端坐在铜镜前,由绵意为她描却细眉,薄施粉黛,点上绛唇,头上带了一对米珠点翠流苏,周围零星的带着几朵珠花,打扮的素雅清丽,清如知道福临不甚喜欢人家浓装艳扮,所以她的装扮一直以清、雅为主。

  “皇上昨夜还是独宿于养心殿吗?”清如捋着头上绛碧色的流苏,让每一丝每一缕都顺滑无比的垂在耳侧。

  福临自入住在养心殿后一直未曾召幸过嫔妃,每次处理完政务后都是独自一人歇下,十来天日日如此。

  皇帝如此多日子不幸嫔妃,算得上是一件大事,要换了以前太后早就找皇帝问其是何因了,但这次很怪,太后什么也没说,只是冷眼旁观,至于皇后还是以前那样,什么也不敢说不敢做,除了每日去太后那里请安定省外就留在坤宁宫了。其他的后妃虽颇有微词,但碍于太后和皇后都没说话,她们也只能在心里想想,不敢随意去找皇上。

  绵意正替她将一对珍珠发钗戴上,闻言道:“回主子,还是和以前一样,不过……”她笑了一下道:“听说皇上已经让敬事房备下了主子的绿头牌,看来不日之内就要点主子的牌子了!”从话里透出的喜悦之情,看得出她亦在为主子高兴。

  清如微微一笑,起身伸展双臂让她为自己套上最后一件外裳,湖碧青色的袖子上绣着祥云齐瑞的图案,稍一侧头,坠上的珍珠轻贴在侧,凉凉的如水滴一般。这些日子,皇上几乎隔天就会来看她一次,瞧着她额上的逐渐好起,很是高兴,恍若伤是在他自己身上似的,有时候事务不忙时就与她在宫中一道用过膳再走。

  福临,你是在等我吗?

  望着窗外满园的春色,心底骤然生出这么个想法来,脸立时微红了起来,两团红晕比世间上最好的胭脂画就的还要美,螓首微低,下巴构成一道优美的弧线,这样的她美得惊人,连同为女人的绵意亦呆了眼,半晌才愣愣地道:“主子你真好看,像仙女一样!”

  “六宫粉黛多的是漂亮的人,何况你又不是第一次见我,用得着这么大惊小怪吗?!”清如到底还是女子,听到有人称赞自己美丽,心里自是高兴,但脸上作出一副佯嗔的表情。

  “那不一样!”绵意很认真地说着:“宫中各位主子美丽的是不少,可她们不似主子这般自然,至于以前嘛,主子美则美矣,但很少有像现在笑得这般真切过。”

  真的这么明显?清如摸了摸自己微烫的脸,走了几步,正想着,子矜在外面求见,清如轻咳一声,收了脸上的神色道:“进来吧!”

  得了许可,子矜挑帘走了进来,手里面还端着一托盘,上面放着各色绢花:“小姐,这是内务府派人送来的绢花,共计十八支,请您过目!”皇宫的东西端得奢华,说是绢花却做的栩栩如生,而且照着花式薰就花香,譬如做成海棠花形状的就散发出海棠的香味,所有薄如蝉翼的绢花其边都是纯银镶就,花蕊及花叶处缀有细小的红蓝宝石,其中六枝更是缀了晶钻,随便一枝拿到外面去卖都是价值不菲。

  清如扫了一眼,拿起一枝在手里把玩着,不甚在意地问:“其他娘娘那里也是这样吗?”

  “才没有呢!”子矜眉目间微露得意,指着那六枝与众不同地道:“内务府的人说了,这几枝只有小姐这里才有,连宁妃娘娘都没有呢!”

  清如用眼漠然地瞟了她一眼道:“戒骄戒躁,诸事谨慎,别让人抓了话柄子,你把我的话当耳边风了是不是?”

  “奴婢不敢!”经清如一提醒,子矜脸上的得意尽数悉去,换之的是愧色,她真是沉不住气,居然一会儿功夫就把小姐教的话给忘了,看来以后要多多记着提醒自己才行。

  清如点了头对又道:“你们几个都是我身边的人,切然要记下,不可在外面仗势,更不得乱言,一切都要慎之!”

  待子矜与绵意齐声应下后,清如方缓了色,指着绢花道:“缀晶钻的留两枝放我房里,剩下四枝你们一人两枝,其它的就拿去给众人,估计今儿个新拨的奴才也该到了,你们看情况分一下,别少了多了。”

  才吩咐了她们,外面就有太监高声道:“皇上驾到!”

  皇上今儿个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心中疑着,却不敢怠慢,肃整了衣容出宫接驾,果见福临大步而来,后面跟着一众宫人,宝蓝色的袍子,边缘滚着暗金的花色,腰间系着同色缂金的腰带,犹衬得他尊贵非凡,与在乾清宫时判若两人。

  “臣妾恭迎皇上!”欠身弯腰,未及触地便被福临拉了起来,欣赏的目光在她身上流转,清如含笑抬眸牵着他的手往屋中走去,边道:“皇上今天怎么来的这般早?”

  “今天下了朝看没什么事,就早点过来了,而且朕也有事要和你说!”福临进殿在铺着锦垫的椅子上坐下,清如甚少焚香,却喜在房中放几束花,淡雅的花香似有若无,却又无时无刻不充盈于鼻间。

  “不知皇上所为何事?”清如接过子矜递来的茶亲手奉与福临,官窑烧就的瓷盏细白无瑕,几可与玉比拟。

  茶盏刚一揭开就闻到一股泌鼻的香味,里面飘浮着几片碧生生的茶叶,热气如烟在两人间袅袅,福临饮了一口含笑道:“你不妨猜猜,总之与你有关!”

  “与我有关?”清如低头想了一会儿,摇首道:“皇上一些提示都不给,臣妾怎生猜得出,还是请皇上明示吧!”

  福临缓然一笑,伸出了手,陪侧在边的常喜立刻知机将手中的小盒放在他手上,然后和其他人一并退了出来,这下殿中只剩下他与清如二人,清如不知其打得是何主意,只好措手站着,眼中是一片不解。

  福临并不忙着打开盒子,而是先拂开清如额前的碎发看了看那淡得几乎不见的伤痕,暖和的手带着与女子不一样的感觉,清如不自在的别过脸,福临那样专注的眼神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秦太医的医术果然不错,竟能将这疤淡到如此地步!”看了半晌福临满意的收回手,随即掂掂另一只手上的盒子笑言:“看来朕准备的东西是用不上了!”

  “皇上这里面到底是什么?”清如好奇地打量着那个不起眼的小盒子,福临也不答,拉过清如的手将之放上道:“你打开来看看不就知道了!”

  清如依言打开,里面乃是用黑绒垫着,如丝的黑光润泽无比,随着盒盖的慢慢开启,突然一抹亮光在黑绒中闪亮,出现在她眼前,如黑夜中冉冉升起的星辰之光,凝神细看,只看黑绒的盒中放着一对弯月形状的花钿,点缀着无数细如沙粒,灿若明珠的晶石,虽然颗粒很小,但每一小颗都在阳光的照耀下折射出耀眼的光茫,一看就知非是凡品。

  清如低头会心一笑,这花钿的大小形状都与她头的疤痕一致,不用说,一定是福临要人照着这样打造的,难得的是他记着要做一对。

  她挑起一枚轻笑道:“皇上送臣妾的东西的怎么会不上呢,即使不必遮痕,贴在额上也好看的紧呢!”说着她将手上的一枚贴在了额上。由于没有镜子所以不知带的是否恰好,撩了额发道:“皇上你瞧可好?”

  福临瞅了一眼笑着将她拉到近前取下那花钿道:“瞧你这贴的,歪了都不知道,朕替你贴!”说着他真的动手贴了上去,动作轻柔神情专注,似在做一件大事似的,这样的他不禁让清如瞧痴了眼,为什么同一个人可以就这么多不同的面貌,暴戾、温润、冷酷、柔情、决绝……究竟哪个才是真正的他?而自己爱的又是哪个一个?

  一种迷茫,两处闲愁,飘然上眉间,却是不懂,却是不明!

  福临很快就贴好了两枚花钿,工整无比,经此一饰,不仅那细小的疤不见了,清如整个脸给人的感觉也提亮了不少,动静之间晶光流转。只是福临好象不太满意,左瞧右望,原本平坦的眉不由皱了起来,喃喃道:“朕总觉得好象还缺了什么?”他抚着下巴思索着,可一时又想不到究竟哪里不对。

  清如瞧不见自己的样子,只得用手摸着,指尖从这处慢慢抚到那处,直至发深处,突然福至心灵,眼中一片了然之色,她想到皇上所说的缺,是指什么了,笑睇道:“皇上,臣妾想到缺什么了,要不要看看臣妾的对不对?”

  “哦,朕都想不通的事,宛卿你竟明白了?”福临一脸的不信,他喜欢聪明的妃子,但却不认为她们会比自己聪明了去。

  清如抿嘴轻笑道:“臣妾斗胆,应该是八九不离十了,皇上您别忘了,这描眉画目的装扮之事原就是女子最擅长的,皇上您不做这些,自然一时想不到了。”说着她朝福临微微一福后转身进了寝宫,福临好奇之下也跟了进去。

  待及见清如走到妆台前,取描笔在眉间一比,方恍然大悟抚掌彻笑道:“原来如此!原来少得是这个,难怪朕总觉得哪里不对,还是宛卿你心细!”这晶石花钿缀在额头两侧,但眉心中间却空无一物,难怪会显得不太协调。

  笑了一阵福临取过清如手中的描笔,柔声道:“朕来给你画!”说着胸口突然一阵绞痛,这样的话他亦曾说过,脸与脸重叠在一起,一瞬间他有些分不清眼前站的人是谁。

  清如闻了他的话心跳的极是利害,如要从喉中崩出来一样,如今的他们倒有些平凡夫妻相濡以沫的样子,以往种种似皆是梦而已,

  含笑凝望,任由福临执笔在自己眉间画着,许是不习惯做这事,福临的手有些微抖,画出来的东西亦变了形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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