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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〇


  “对不起……”

  除了这句话,他再也想不出其他的语言。

  在宫廷里生活,她必须学会察言观色,必须知道人情世故,他曾担心这些污秽之理是否会冲淡掉她骨子里比任何事物都要珍贵的单纯,可是,当有一天,她下意识地避开他,又下意识地说出“男女授首不亲”的时候,他忽然明白,她的天真无邪,不是这个宫城可以轻易磨灭掉的。

  就像池塘里静静盛开的白莲,她是莲,而他,只能作她根下的淤泥。在权势之争里混沌了这么久,他已经脏了,脏到甚至担心自己是否会玷污了她的纯白。

  后来,灸舞出现了,整个宫城里,只有他最不受拘束,仿佛天生就长着勃勃的鹰翅,想去哪里,想做什么,没有人能够束缚住他。

  灸舞与她同样都深爱着自由,他们就像是站在相同的光芒里,不属于他的光芒,他只能遥遥相望,她对灸舞是特殊的,在他身边,她不会拘谨,反像是回到了从前在草原时的快乐任性。

  即使已然成王,他依旧喜欢去西园的角落里静静呆上一会,西园旁就是宫廷的书阁,于是,好多好多个日日夜夜,他都会坐在树阴下,望着对面书阁屋顶上,两个背对他坐着的男孩女孩,或是嬉笑,或是打闹,嘴角,永远洋溢笑容。

  望着他们,他也会笑,似是被感染,似是为寂寞……

  他没有自由,所以,他无法像灸舞那样给她快乐,但至少,他要让她在宫廷里安安静静地生活下去,直到有一天,她能离开这里。

  他的冷淡,是对她最好的保护,一面可以牵扯住太后,另一面也可让洛相抵消戒心,可是,废后之势愈演愈烈,为了堵住洛相的嘴,他开始着手准备将洛雁接进宫,还记得宫宴的夜晚,她拉着他和洛雁的手说:“在草原的时候,先生教我说,君子有成人之美。我虽然是颗棋子,可至少,成人之美这种事我还是懂的,就当是你欠我一个情,好不好?”

  依旧明亮如樱的笑容,在她嘴角轻轻开绽,可她又怎知,看着这样的笑容,听着这样的话语,他的心中又是怎样的痛意。

  然而,赐妃大典的那天,她消失,他命人找遍了整座宫城也未能发现她的踪影,他心急如焚,甚至担心是否是洛相暗中派人对她下了毒手,直到洛成从宫外回来告诉他,她和灸舞在一起,那时候,他松了口气,可紧接而来的寂寞与失落却占满了他的心房。

  所以,在她从宫外回来后,他失控了,甚至当着她的面问她,明年的七夕,我带你去玩好么?还是,你仍是想要灸舞陪你?

  她的眸心似是突然点燃了某种光芒,她问他,陛下,你这是在吃醋么?

  “是,如果我说,我是在吃醋,你可信?”

  “不信,你的这里,只能装一个人,也只有一个人。”

  她抚上他的胸口,感受着他的心跳,他多么期盼那时的她能够听清他心底真正的声音,几乎每一次心跳都在呼唤着一个名字,丫头,丫头……

  而后,她来了葵水,又而后,她与他合房。

  他没有碰她,淤泥会弄脏白莲,能触碰白莲的只有阳光,他想,或许,灸舞就是那个可以给她阳光的人。

  合房的那几夜,他拥着她一起入睡,她该是从不知道,每每等她入睡之后,他都会轻轻扯下她脸上的面具,然后望着她的睡容,一望到天明。

  “好几次,我都对自己说要放你离开,可是,渐渐地,我越来越放不开你了,怎么办?倾城,我究竟该拿你怎么办?”

  怎么办……

  该来的终究要来,洛雁的堕胎,吟雪的死亡,她毕竟太单纯,为了不伤害洛雁甚至不惜违背太后,可洛雁是个什么样的女子,他比谁都清楚,那个孩子为何会被堕掉,他,更加清楚。

  这个宫城,她已呆不下去,他宁可孤独一生也不愿眼见着她成为宫廷争斗的牺牲品。可是,瞳雨却制止了他,她甚至愿意用自己的生命来换取倾城的清白。

  她说,倾城是珠华的梦师,不能让她生活在不明不白的阴暗里,随即,不给他反对的机会,她毅然向太后承认下所有的罪状,然后,她被判了千刀万剐的极刑,太后本就恨她,此时更不会放过她,而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她身上施下幻术,夺走她所有的知觉,让她毫无痛苦地离开人世。

  那个雨夜,她跪在邢台上,握着瞳雨的手,望着他的目光,第一次流露出深切的恨意。

  她怪他忌讳洛相与太后的势力,怪他让瞳雨替她去死,可是,她又怎知,他只是想把她留在身边,只是想让她的生命永远如火如荼地盛开下去。

  尽管,那个陪伴她盛开的人,已不可能再是他了……

  “你喜欢我的单纯,可你知道吗?将我的单纯全数毁尽的人是你!就是你!”

  她卸下面具,露出容貌的瞬间,她将面具狠狠砸向了他的胸膛,心底有沉郁的痛在渐渐涣散,游至身体的每一处。

  “陛下,请您废了我吧。”

  “我恨你,我再也不要原谅你。”

  她转身离开,慢慢消失在他的视线,脚下,是被她扔出的面具,玉做的面具此时竟一碎成二,原来有些东西,如此轻易地就能被打破,面具碎了,他们的缘,也碎了。

  独自走回天涯殿,洛成已在那里守候。

  “你不用过来,谁也劝不动我。”他淡淡对他说。

  洛成略是颔首,目光坚定如石:“陛下,洛成知道我劝不动您,可至少,在您身体不支的时候,我可以接住您。”

  他笑笑,抬起手掌,星灵在他手心飞旋凝聚,他念出咒语,将星灵硬是转化成了土灵。锥心的痛在他身体里蔓延,锁咒如同万千虫蚁开始吞噬他的身体。

  “派人告诉灸舞,将倾城带走,带回草原,再也不要回来……”

  土灵刹那成型,在他的身体里烙上了致命的烙印。

  他只觉喉口一甜,伴随着剧烈的咳嗽,鲜血沿唇低下。

  她曾说,她喜欢梅花,因为,她的母妃喜欢梅花,而如今,那几滴红落在了他的衣上,仿佛白雪红梅,静静开绽。

  心痛至极,几乎是用尽了最后的力气,他拿起玉印,在废后的圣旨上落下了鲜红的龙章。

  星灵与土灵在体内撕绞翻腾,胸口有撕裂般的痛,再也支持不住,他沿着桌案缓缓滑下,鲜血一波接着一波从他身体里汹涌而出,昏天昏地的黑暗里,他仿佛又看见了当年的草原,看见了蔚蓝天空下那个微笑清澈洁白的女孩在对他猛挥双手,然后大声地喊:“谛听哥哥,你是好人,丫头永远也不会忘记你,永远也不会……”

  (全文+番外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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