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穿越·宫闱 > 桃花乱 | 上页 下页


  那支箭,从她的发间穿过,带着那朵桃花,钉在了后面的柏树上。

  盛颜茫然地披着头发站在那里,只感觉到,一缕被射断的发丝,顺着她的脸颊,缓缓滑下,悄无声息地落在地上,在雨中陷入污泥。

  他看着她披着凌乱的长发站在雨中,全身湿透,狼狈不堪的样子,却忽然弯起嘴角,对她笑了一笑,他五官深刻,看起来有种慑人的魄力,可骤然间笑起来,却让人觉得温柔和煦,还带着一点点孩子气的意味。

  他抬手将弓箭递还给项云寰的手下,修长干净的手指白皙如玉,没有一点不洁的东西。

  盛颜这才回过神来,她伸手去抚摸自己的鬓边,脸色苍白。

  这些人,与她仿佛不是共处一个人间的。她卑微如草芥,就算是被他们误杀,也不会有人将她的生死放在心上。

  看着那人冷淡的微笑,她心里忽然升起一种冰凉的怒气来,一转身,快步逃离。

  逃离了那两个莫名其妙以她为赌注的男人,盛颜孤身一人,在下着大雨的城郊桃花林中,提着浸湿了之后沉重的裙子,在泥泞的路上艰难地行走。她披散的头发,正一滴滴往下淌着水,狼狈不堪。

  家还远远未能到,周围的大雨无边无际,在雨中凋落的桃花,粘在她的发间裙上,她沮丧起来,恨不得坐在路边等着大雨停止再回去。

  后面忽然有辆马车追上来,在瓢泼大雨中来势很急,她赶紧闪避到一边去,免得被溅上泥泞。谁知那辆装饰华美的马车却在她身边停了下来,车帘子掀起,有人轻轻叫她:“喂,姑娘……”

  盛颜提着满是污泥的裙角,抬头看他。

  正是刚刚在花神庙中遇到的那个男人,他在车上看着她,高贵闲适,一身从容,慢悠悠地说:“姑娘,我家下人来接我了,如果你不介意,在下可以带你一程。”

  盛颜用力摇头,她头发上的水珠随着动作,扑簌簌地一直往下洒落:“不必了。”

  “你一个年轻姑娘一个人在这样的地方实在不妥。”他看看周围空无一人,微微皱眉,说,“还是上来吧,要是再遇上项云寰那种人,你自己想想会是什么后果。”

  盛颜心有余悸地转头看了一眼,犹犹豫豫地爬上了马车,小心地在最外头坐下。

  他好笑地看着她,说:“就算你不上来,我存心想欺负你,你就逃得了吗?”

  她闻言,顿时后背紧贴上车壁,警觉地看着他。

  他却将头转向一边,看着车帘外潺潺的春雨,还有无边无际的鲜艳桃花,再没有看她。

  盛颜低头看着车上铺设的厚软毯子,现在上面满是她踩踏出来的污泥,她赶紧缩了缩脚,有点忐忑地看了他一眼,他没有看她,却只说:“不碍事的。”

  什么呀,明明就用眼睛的余光在偷偷打量她吧,还装作自己在看风景。

  盛颜有点气恼,又觉得有点紧张,只好找点话题问他:“刚刚那个人……莫名其妙的,是为什么?”

  他随口说:“别理他,他在朝中失势,和他爹一起被外派平定占城,如今找不到迁怒的人,看你我在一起,所以想欺负你发泄一下。”

  盛颜低声说:“我听邻人说,是项原非将军明日要出征占城。”

  “项云寰就是项原非的儿子。”他说。

  这么看来,这些人都是在朝廷上举足轻重的人,和她是永远凑不到一起的吧。盛颜这样想着,也不说话,只是托着腮,转头看外面。

  两个人静默地在车内,各自看着外面的景色,车子微微颠簸起伏,沿着河道,一直往前走去。

  眼看着自己家越来越近,盛颜也渐渐放下心来,却听他忽然开口问:“姑娘既然识字,应该出身不错,为什么却住在这种荒郊野外?”

  她低声说:“我爹早年也是朝廷中的官员,后来获罪被降职外放,在任上去世了,所以我娘带着我回来时,受到了族人的排挤,只将我们母女安顿在这里。”

  “我记得这一带应该是盛家的产业……难道你父亲是盛微言?”他问。

  盛颜微微点头,诧异地看着他:“你知道家父?”

  “我知道,而且,如果你是盛微言的女儿的话,那么你和当今皇上是同一天生日的,你的名好像也是皇上赐的?”他微微笑起来,目光一瞬不瞬地看着她,“没想到如今你的人生会是这样。”

  盛颜的心突的一跳,抬头看见他灼灼的目光,忽然刹那间觉得恍惚起来。

  是,她的人生,本不该这样的。

  但这些事,显然是不能为外人说的,所以她也没有对这个陌生人说出口,只是沉默不说话。

  看她低垂着脸不说话,他便转头看了看外面的桃花春雨,岔开了话题,说:“前面有分岔路,你要告诉阿福怎么走。”

  盛颜恍惚抬头看他,说:“就在路口停下好了,反正雨也慢慢小了。”

  他听她这样说,也不坚持,拿了旁边的伞给她,说:“这个给你。”

  那把伞上精细描绘着凤阁龙楼,缥缈花树,她犹豫一下,才接了过来,低声向他道了谢,一个人下车离去。

  在桃花林中,她撑伞向着南边而去,大雨骤过,路旁青草低伏,桃花零落。她走了几步,突然心中瞬间闪过一点微微的疼惜。

  上天安排了这样一场雨,让她遇见了他,可她微不足道,他却绝不是自己的归宿。

  这刹那相遇,大约就尽付与了波光山色罢。

  她在前面走着,小心地握着雨伞,而那人就在后面的马车上看着她,也没有跟过来。

  她一路走到转弯口,回到自己的家门口,回头已经看不见他,才赶紧把自己手中的雨伞藏到柴房去,然后推门进去,拍着自己湿漉漉的头发和衣服,说:“娘,我没带伞,可被淋得够呛。”

  她母亲低头正在绣花,抬头看见她这样,赶紧起来给她烧姜茶,问:“怎么连头发都散了?”

  “路上跑得太快了。”她低声说。

  “傻丫头,满天都在下雨,你跑得再快,能跑出天底下去?”母亲摇头道。

  盛颜烧热水给自己洗了澡,坐在窗下喝了几口姜茶,抬头透过陈旧的窗棂,看了一看外面的大雨。

  黄泥院墙内的桃花,已经在雨中,零落不堪。

  不知不觉,她捧着姜茶,恍惚出了好久的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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