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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〇


  伽蓝的声音还是平静得没有一丝起伏,可是话语中的苍凉却让徐冽禁不住心酸:“徐冽,一切都过去了吗?那个会为了我被误算的成绩和老师大吵,那个挡在我前面和欺负我的女生对骂,那个说要和我们同时结婚的盈盈,都过去了吗?为什么我总觉得近在眼前,好像一伸手就能抓到。”

  徐冽无言,只是更紧地抱住她。失去记忆的伽蓝仿佛在一夕之间少了洞悉人心的睿智和看透世情的冷漠,却多了几分单纯的善良和脆弱。徐冽其实更爱这样的伽蓝,明眸如水般清澈,喜怒都摆在脸上,柔弱中不失坚强,让他既钦佩又想揉在怀中时时刻刻保护。尤其,尤其她竟忘了那个世界所发生的一切,仿佛曾经匪夷所思的经历真的只是梦一场,梦醒了,她还是他的妻子,只爱他一人。

  所以,徐冽无疑是庆幸的,庆幸那场让伽蓝遗忘了一切的失忆,庆幸她的重见光明。

  可是很快,徐冽就发现他错了。伽蓝还是从前的伽蓝,一样的面貌,一样的声音,可是她的体内仿佛少了什么东西,不再完整。伽蓝看着他时,偶尔也会有异样的情愫,偶尔也会因感动而眸光温柔如水,可是却再没有了从前深挚的爱恋。

  她时常迷茫着,彷徨着,对自己的感情不知所措,可是却一次又一次坚定地拒绝自己。那种本能般坚定不加犹豫的拒绝让徐冽原本笃定的心情开始动摇,开始惊惶不安。他隐隐约约已经猜到了原因,那个在另一个世界他从未见过的男子——风亦寒,即便已经被伽蓝遗忘,却还是横亘在他们之间,如天堑,永远无法逾越。

  之后的几天,上怀市暗潮汹涌,皇朝集团一本涉嫌走私、洗黑钱的暗账被匿名人士递到市公安局。本就因凌云和徐天合力追击已焦头烂额的皇朝根本无力应付这惊天的突变,股票剧烈动荡,人心惶惶不安。

  8月5日,徐天现任总裁徐冽与皇朝董事邵峰密谈。第二天,皇朝对外沉痛宣布终于揪出公司中违法乱纪的内奸,竟是邵峰已改名换姓归入邵家族谱的表侄邵俊一,整个上怀市尽皆哗然。报纸杂志一时间百家争鸣,各执说辞,上怀市对商业违法犯罪的关注和议论在此段时间达到了最高峰。

  随后,邵俊一挪用公款、迫害员工的罪行一一被人揭发,可是,当拿着一纸逮捕令的刑警赶到他家时,却发现他已人去楼空。

  开始的几天,徐冽还有些担心,毕竟就如宇飞说的,狗急了能跳墙,徐冽只怕他会伤害伽蓝。可是小心翼翼地保护了伽蓝近一个月后,还是没有任何动静,徐冽便不再担心了。毕竟,通缉令已下到了全国各地,邵俊一的护照被吊销,银行账户被冻结,他早已走投无路,又何来办法买凶杀人?而让身为纨绔子弟的他身败名裂,如丧家之犬般四处逃窜,这样的报复,也足够了。

  就在徐冽准备撤去伽蓝身边几十个暗卫的那天,整整失踪了三天的聂宇飞忽然出现在徐家主宅门口。徐冽一直觉得那是个巧合,合该那天伽蓝去找小洁不在家中,合该自己提早下班碰到宇飞,合该几十个暗卫还在屋子周围。

  徐冽很难解释自己看到宇飞时的直觉,只是莫名地发现他原本就深邃的眼神变得如黑洞般更深不见底,脸上仍是淡淡的笑容,却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

  时至今日,宇飞是伽蓝与那个世界唯一的联系,也是他和伽蓝之间唯一的变数,所以徐冽一直不安着他的存在,不是因他对伽蓝不同于表象的感情,而是他的能力和他唤醒伽蓝记忆的可能性,让他一天比一天不安,直到今天再见到宇飞,这种不安终于达到了顶峰。

  徐冽看着他,一开口却是没头没脑的一句:“如果你想把她带离我身边,我会不惜杀了你。”徐冽当然不会杀人,但他说的又是实话,谁若想把伽蓝带离他身边,他会不惜一切代价地拼命。

  宇飞的瞳孔一阵收缩,有些震惊于他的敏锐和执著:“爱一个人是希望她幸福,而不是以爱之名囚禁她。”

  徐冽嗤笑:“那只能说明你爱得不够深,或者,没有一点得到的希望。”伽蓝看着他的眼神不是毫无情意的,只要那点情还未消失,他就绝不会放开她。

  宇飞棕色的眼眸有一瞬间的黯淡,但随即温和闪亮,脸上挂着淡然的笑容:“徐冽,你该清楚,那点情不过蜘蛛丝般纤细脆弱,稍一用力便会断裂。可她对风亦寒的感情,却韧如松柏,哪怕遗忘,也不能动摇他在伽蓝心中分毫地位……”

  “闭嘴!”徐冽低吼了一声,明知道宇飞是在存心气他,他却没办法不火暴。因为他说的是实话,徐冽不得不承认,宇飞所说的,都是实话。

  怒火退去,徐冽脑中反而如经历冰冻般变得异常清醒,他忽然打了个激灵,脑中有什么一闪而逝。他的手扶在沙发沿上,沉声道:“你……找到恢复她记忆的方法了?!”

  宇飞脸色微变,虽然只是一瞬的差别,徐冽还是看出来了。宇飞迅速从沙发上站起来,淡淡道:“既然伽蓝不在,我改天再来找她。”

  宇飞只走了几步,徐冽低沉喑哑、幽幽如地狱修罗般的声音自身后响起:“聂宇飞,你再走一步,我就会开枪。”

  宇飞缓缓地转过身来,冷冷地看着他:“你以为这样就能留住她?”

  徐冽手上举着一把银色的手枪,一步步走到宇飞面前,枪口抵着他额头,脸因为背光而迷蒙一片:“不关你的事。”

  宇飞面对枪口反而沉稳下来,漫不经心的浅笑让人完全猜不透他的心思:“那你打算怎么做?囚禁我?你又能把我关到什么时候?”

  顿了顿,他的笑容变得更加幽深:“徐冽,你信不信,没有我,还是有人能让伽蓝恢复记忆,回到那个世界。一旦伽蓝想起一切,你所谓的那点情意,就什么都不是。”

  徐冽握枪的手剧烈地颤抖着,心神大乱。就在那一瞬间,宇飞眼中闪过灿烂的光芒,身形如鬼魅般动了,他单手握住徐冽握枪的手腕,使枪口朝天,另一只手却迅疾如电般点向徐冽胸口。

  徐冽方才因为宇飞的话心神大乱,所以没注意到宇飞的反击。宇飞细长手指点向他胸前时,他已想起了武敬说过的话——宇飞会点穴。

  这应该是属于那个世界的武功。徐冽不敢轻视,果断地撒手松枪后退。两人交手不过三秒的时间,其中惊险却难以言喻。

  宇飞不敢恋战,迅速转身冲出房间。徐冽站稳身体的时候,宇飞的背影刚刚消失在门外,徐冽露出个冷笑,随即又暗暗叹了口气。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韩子默都是个值得敬重的对手,而他却即将用毫不光明正大的手段囚禁他。

  果然,门外传来砰的一声,随即是宇飞的一声闷哼,徐冽一步步走向门外,站在门中央看着躺在地上的宇飞,面无表情。

  宇飞举起手中的枪,却发现抬到一半手便无力,他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腿上的伤口,没有血,没有痛。他冷笑,声音虚弱:“麻醉枪?”

  徐冽点了点头:“我并不想伤害你,但也不会让你带走伽蓝。”

  宇飞渐渐软倒在地上,棕色的眼变得暗沉似酝酿着风暴,苍白的脸上却奇异地勾出邪魅的笑容:“徐冽,你最好别伤害她,否则,将来受伤最深的会是你自己。”

  他咳了一声,声音越来越微弱:“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你永远也抓不住……”

  直到七天后的今日今时,宇飞的话依然清晰地响在徐冽耳畔,让他每每从睡梦中都会惊醒,失去伽蓝的空白苍凉如在周身,疼痛难当。

  这样的痛和恐惧日夜累积,他终于在发现伽蓝收拾行李准备离开的今天彻底爆发。有种被利用的愤怒和被背叛的伤痛如一枚钢针从他心底戳刺出来,带着诡谲的毒素,刺得他鲜血淋漓,也刺得他发狂。

  于是,徐冽用了一天的时间来筹谋。徐冽知道父母今晚会参加一个宴会,最早也要到晚上十点才能回来。他拨了个电话过去,告诉他们今天他和伽蓝都很累,会早早睡下,直到明早七点以前都不要吵醒他们。

  徐冽又打了电话给伽蓝的父母,以很悲伤的口气告诉他们:伽蓝决定明天离开,请他们明早来接她。

  徐冽准备好了一切,就开始计算好伽蓝回来的时间,独自饮酒,而且还是很烈的伏特加。一边喝,一边在心里一遍遍告诉自己:他要折断伽蓝的羽翼,断绝她所有的后路,让她孤立无援地只能留在他身边。他要伽蓝依附他,爱他,甚至只能求助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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