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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六


  我摇摇头:“杞人。”

  “杞?”女子好奇地看我,用口音浓重的周语问男子:“杞在何方?”

  男子没有答她,对我说:“三日前舟人丁在河中捞到你,彼时你昏迷不醒,便带至此处。”

  我愣了愣。脑海中忽而忆起那心惊肉跳的场景——黄河边,滚落的木石、惊慌的人群,狂奔的马车,还有觪的喊叫……看看身上陌生的半旧葛衣,原来那都是三天之前的事了。

  “舟人丁将你带来时,你浑身是水,我便给你换上了我的衣裳。”女子微笑着说。

  我谢道:“多谢吾子。”

  男子笑笑:“舟子说河中浪高水大,你虽昏去了,却死抱着一根大木,故而可救。”

  我颔首。望望四周,只见这里光线昏暗,室中很简陋,四壁又矮又窄。不过,地面却很干净,角落还放着席和一张粗糙的木案。我往身下的床看去,似乎是土筑的,很矮,只离地面,底下垫着厚厚的禾草。

  庆幸得救之余,我想到了觪,发生了这样的事,他必定很着急,不知现在怎么样了……

  “此地为何处?”我问他们。

  “伏里,”男子站起身,慢悠悠地说:“伊水之源。”

  伊水?我想了想,问:“不知距成周多远?”

  “成周?”男子看着我:“甚远,伏里四周俱高山深林,无通途,只有舟楫,须两日不止。”

  我点头,在床上朝他们一礼,道:“得二位救助,姮感激在心,如今我与家人失散,须尽快前往找寻,不知何处有舟。”

  “舟?”男子说:“水流湍急,又兼须在舟中歇宿,除舟人丁每月往返一次,并无舟楫。”

  我一怔,忙问:“现下舟人丁在何处?”

  “水边。”女子说:“我听人说他正往舟上搬运野物。”

  我一惊,赶紧从床上下来:“伊水在何方?”

  女子诧异地看我:“北。”

  没有鞋屦,我赤着脚便奔出去,足底和膝盖一阵发软,我连着磕绊了好几下。

  好不容易奔到栈桥上,只见水色连天,一道舟影正消失在远方。

  风夹着荡漾的水声,阵阵拂来,额角和发际丝丝地凉。我呆呆地望着天际,犹自地喘着粗气。

  身后栈桥的木板咚咚地响,我回头,刚才室中的那一男一女也跟了来。

  “不必惊忙,”男子嘴边抿着根草叶,眯眼看看水面的那边,又瞅瞅我,不紧不慢地说:“待收黍之时,舟人丁便将返转……”

  “里中果真无舟了?”我不甘心地问。

  男子看我一眼,似是不屑再答,转身往回走。

  “若无舟,皮筏也可。”我忙补充道。

  男子停下脚步,回头看我:“皮筏?你可知要过伊水湍流须多少皮筏?又须扎上多久?还不如等舟人丁。”

  我默然无语,回头再望,心头涌起阵阵的无助和怅然。

  “丹!”男子在前面喊了一声,女子看看我,快步跟了上去。

  我从没见过像伏里这样偏僻的地方。

  它坐落在一小片原野之中,浓密的原始森林像大海一样淹没了四周的山头,条条溪流从大山上冲下来,汇作一处,汤汤伊水就从这里开始了旅程。

  往回走的路上,我打听到身旁这两个人,男子叫辰,女子叫丹。

  我问他们为何在这样的荒野之地落户。辰告诉我,他们祖上是亳的商人,商亡时,乘舟沿黄河逃到了伏。周坐稳了天下之后,伊水流域成为了王畿的一部分,伏也在其中。不过,伏实在太小了,又地处深山,周人觉得有商人来开荒也不错,便没有来收俘,而将他们编为一里,每年来纳贡赋了事。

  原来是这样。我望着周围,只见这伏里中的人家并不多,只有十户上下。农田也很少,一小块一小块的,像补丁一样散落在绿油油的桑树间,夏末之际,庄稼已经长得金黄。突然,我望见田地和桑林下几湾清亮的沟渠,顿时怔住。

  灰暗的心情登时明亮不少,我定定地望着那些沟渠,目光一瞬不移。

  “你又叫什么?”忽然,我听到丹问。

  我回头,答道:“我叫姮。”

  “哦。”丹说着,双眼却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的脸。“辰,”正当我讶异,丹转头对辰笑道:“你说白叟所说的那后妲己,可也这般好看?”

  后妲己?我愕然。

  “嗯?”辰也向我看来,仔细地打量了一会,似乎想点头,忽而顿住,向丹皱眉道:“胡说什么?后妲己乃不祥之妇,怎可与人作比?”

  丹嘟哝地应了一声,不好意思地看我。

  我好奇地问他们:“白叟乃何人?”

  辰瞥瞥我,慢悠悠地说:“白叟乃里中最有见识之人,我等周语都是他教的。”

  我听了,微一沉吟,又问:“不知他年有几何?”

  “几何?”辰和丹讶然对视,丹歪着脑袋,说:“当有六十。”

  辰斜她一眼:“我出生他已五十,如今当有七十。”

  “七十?”我吃了一惊。这个时代的人活到六十已经是少有,七十真可谓是寿星了。“可知白叟名氏来历?”我忙问。

  辰奇怪地看我一眼,道:“不知。听我母亲说,他与我等先祖一道来伏,却从来无名无氏,其年未老时也只自称叟。现下来伏众人皆逝,只下剩他,须发尽白,我等皆称他白叟。”

  “如此,”我颔首,笑笑,看着辰,指向桑下的水渠:“你说白叟乃此地最有见识之人,那渠可是他修的?”

  “非也,”辰摇头:“那是亥修的。”

  “亥?”我愣住:“亥是何人?”

  “里中最有学识的呆子。”丹一脸不屑,带我走向面前低矮的茅屋。

  我醒来时的屋子是辰的家。

  与外界常见到的乡人居所一样,伏里的屋子也是在黄土中掘出半人高的地穴,再用木柱支起高高的茅草屋顶。

  再次来到辰的家里,我遇到了他的母亲。

  据丹说,辰的父亲几年前上山时被野兽袭击去世了,他跟母亲住在一起。辰的母亲身形稍胖,跟辰一样,肤色有些黑。或许是不懂周语的缘故,我与她见礼,她只略略朝我点了点头,没太多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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