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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七


  “朕在朝堂上所遇的,比你所遇的厉害了千百倍。他们是一群虎狼。你要明白,她已不是你的亲人了。”

  我喃喃地道:“可我已经没有多少亲人了。”

  他手指在我头上停下来,离开了,我却不想再起身,只想伏在他的胸膛之上,听他沉稳有力的心跳,一声又一声。

  他也没有扶我起身,只用手环住了我的腰。我迟疑了一下,伸出双手,也环抱住他的腰,却感觉他身体一阵僵硬,良久才放松了下来。

  他道:“朕的一生舍弃过无数的东西,有用的,没有用的。有时候舍便舍了,有时候舍掉了,好几个月不能眠,慢慢地,却也好了。唯有父皇的一句话朕记在了心底,“保住这江山。”所以,除了这个,朕便把一切皆舍了。朕不知道这值不值得,但朕这么做,已成了习惯……”

  如果是平时,我听了这番话,必会感觉心底冰凉,必会问自己,有朝一日他也会舍了你吗?可今日却不知为何,我只想让这温暖缓缓地包围着我,只一会儿就够了,就好了。我只道:“皇上的心中,唯有苦而已……”

  他手一紧,抱得我更紧,直将我贴在他的身上,低声仿若发誓,“你放心,不管舍了谁,我也不会舍了你的……”

  他的声音太低,我没有听清楚问道:“皇上,您说什么?”

  他却没有再说什么,只紧紧地揽了我,道:“夜了,歇了吧。”

  这一晚,他却没有动我,只躺在我的身边,不一会儿便听到了他的鼻息之声。不知为何,此时听到此声,却让我感觉平静宁和。过了不多一会儿,我便也迷糊了过去。直至天色微亮,我醒过来,却不见了他,只听外间有声音道:“让娘娘好好睡一觉吧,别打扰她了。”

  康大为的声音道:“皇上您请放心,有奴才在,必不让人前来打扰。”

  他便又絮叨着道:“康大为,你这个死奴才,朕让你跟着她的,怎么搞成了这样?”

  康大为便道:“皇上,只一会儿的工夫不见,便成了这样,怎么怪得了奴才?”

  夏侯辰间道:“你腰间那东西真是她送给你的?”

  康大为回道:“皇上,您以为奴才跟着您还用得着偷东西?”

  夏侯辰便嘟囔:“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康大为颇恭敬地道:“皇上,您想要,奴才送给您便罢了,大不了奴才再向娘娘要一个。”

  夏侯辰良久没出声,想是被气着了。

  我一恍神,心想,这两人在说什么东西呢?谁送谁的什么东西?

  我从未听过这两人在没人时耍贫嘴,想不到平日里威严到极致的皇帝也有这种时候,不由得暗笑起来。

  忽听得外间有东西落地,康大为忙道:“皇上,您小声点儿,别惊了娘娘!”然后夏侯辰哼了一声。

  我又听到了穿衣服的声音,窸窸窣窣。过了一会儿,夏侯辰道:“朕上早朝了,你可仔细着!”

  康大为便道:“皇上,奴才在这边交代一下粟娘,等一下再过来,哦…”

  他那一声“哦”差点儿让我笑了出声。我哪里能想到康大为私下里是这个样子对皇上的?夏侯辰这时哪有半点儿皇帝的影子,简直像被保姆管着的孩子。

  夏侯辰便不耐烦地道:“去吧,去吧。朕走了。”

  脚步声便在屋子里响起,一会儿又消失了。

  我侧耳听过去,外间已没了声音,这才缓缓地坐了起来。我原就知道康大为与皇帝的关系好,却没想到好成了这样。他们私底下简直不像君臣,倒像一对父子,不,一对祖父子

  夏侯辰给我印象是,一张脸总是冷漠而淡然的,仿佛天塌了下来也有他淡淡地撑着。他的手段极狠。自我知道他的底细之后,更是极为怕他,哪里还敢像当初一样自信满满,以为能欺骗到他?

  我从未想到夏侯辰也有与人斗嘴取笑的时候,不由缓缓摸上自己的头,想起昨晚他少见的温柔,心中不由一暖。若是从前,我会想着如何利用他对我的好,但现在,我却连想都不敢想。他怎么会让人利用?又怎么可能让人利用?

  我明白,他是我所见过的最为复杂的人,狠可以狠到极致,但对人好也可以好到极致。对康大为尚且如此了,那么对我呢?

  我可以奢望吗?

  能奢望吗?

  我忽然间不敢去想,此时才明白,我为什么跟他回了宫。并不是他可以带给我的权力,而是他少见的温柔。不管是真是假,只流露出一点点,便已俘获了我的心吗?

  一想到这层,我不由得捂住了胸口,那里怦怦直跳,脸也开始发烧。这是我从来没有的感觉,我拼了命的想要抑住这感觉,却不能够。不,我对自己说,他是皇上,是无数个女人的丈夫,我仅是他无数个女人中的一个,我唯一拥有的,只是心而已,绝不能让心都沉沦了。

  还好这一整天,他都没来看我,让我略松了一口气。素灵打探来的消息,说夏侯辰留在了昭纯宫,还招了宁贵人前去安抚。据闻赏赐了不少东西给她,昭纯宫上下皆大欢喜。

  又过了两天,我头顶上扯落头皮之处已然结了痂,虽然梳子梳下去的时候,仍感觉那里有东西阻着,可已比前两天好了很多。如今我去哪里都带着粟娘,想来不会再被人趁机利用了吧?

  这两天我并不避人,还是经常往御花园走。我知道,不理谣言的话,它自会渐渐消亡。我与宁惜文的事件,给后宫所有妃嫔带来不知多少的揣测,但过不了多久,便又有新的事件发生,盖过了这件。后宫便是这样,纷纷攘攘,潮起潮落,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偶尔,我也远远地遇见出外散步的宁惜文几次。如有人在场,她看见我必露出娇怯怯的受惊模样,让人更为猜测同情。我坦然自若地向她颔首点头问好,便又把旁人的猜测减低了几分。到了后来,她便不常出来了。我对她已经完全失望,回想自己那可怜的慈悲之心,现只觉好笑。

  这一天,我照常去皇后宫内请安,半道上遇见康大为匆匆地走过。我知近日雨水绵绵,全国许多地方遭遇涝灾,夏侯辰为赈灾之事忙得不可开交。但经历了前朝上官族专权之后,国库被掏空不少,赈灾资银便一时难以继上。此时正需要富可敌国的时家出力,可不知事情办得怎样了。

  这些都是朝政大事,我不过从有亲戚在宫外任职的宫妃那里得知。夏侯辰并不告诉我这些事,但从他不自觉微皱的眼眉之间,我已知道了事情的严重性,心里便思索着该怎么样让皇后高兴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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