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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〇


  丫鬟们收拾了桌上的东西都退了下去,舞秀拉着我们坐下。她看上去也清减了几分,脸色也不是很好。

  “皇宫里没有饭吃吗?”我问她,“清蓉瘦了,你也瘦了。还不如把你接回家交给福嫂调养调养呢。”

  舞秀很无奈地说:“你又胡说了。能那么容易回去吗?”说着叹了口气,眉头蹙了起来。

  我拉过她的手腕放在自己腿上细细地把脉,从脉象上看,她的身体远比入宫之前来得虚弱。我忍不住皱起眉头,以她现在的身份断不至于营养不良啊,看脉象……好像是有点不同……

  我正凝神号脉,就听她说:“前天韩妃姐姐也请了太医给我号脉,说没什么大不了的,开了两剂疏通气血的药……”

  我的手一抖,“谁?谁给你号脉?”

  舞秀看到我的神色,自己也是一愣,结结巴巴地说:“太医院的李太医……”

  一股怒火瞬间冲上了心头,我重重一拳捶在圆桌上,“我非杀了这个李太医不可。”

  桌面发出刺耳的一声裂响,盘盘杯杯都被震落到了地上。舞秀和清蓉都被我这意外的怒火吓了一跳,两个人面面相觑,谁也没有说话。外面的丫鬟听到动静,轻手轻脚地上来要收拾,被舞秀挥手撵了出去。

  “他开的药你吃了没有?”我忽然想到了最重要的问题,一把拉住舞秀的手,觉得自己的一颗心都要拧到一块去了,急切地催她,“快说!”

  舞秀被我吓愣了,只是摇了摇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松了一口气,一转眼又看到了床头的矮几上摆着一盘鲜红色的水果,一把抓起盘子推开窗户就扔了出去。

  “这是谁送来的?”我厉声追问迎夏,这个从小就服侍舞秀的丫鬟大概从没有看过我发这么大的火,吓得直哆嗦。还是舞秀拦住了我,说:“这是韩妃刚派人送来的。”

  韩妃,韩妃,我突然有点明白了她为什么想要挑我去护送她妹妹了。

  “阿潮,你到底怎么了?发什么火呀?”清蓉回过神来,一脸的不解。

  我顾不上理会她,一把抓住了迎夏,瞪着眼睛一字一顿地交代她,“从今天开始,姐姐每一口吃下去的东西,你都要亲自动手做。不知道的东西千万不能拿给她吃,任何人送来的也不行,你记住了没有?”

  迎夏慌乱地点了点头。

  舞秀不安地上来拉我,“三妹,你……”

  我将她搂进怀里,心里的愤怒不知不觉就已经变成了恐惧,我曾经说过要保护她,但是我怎么才能做到?我真的能做到吗?

  “到底……”她想从我怀里挣扎出来,我按住她,叹了口气说:“傻瓜,你要当娘了。”

  舞秀真的就傻了。

  事情到了这一步,即使再怎么不甘心,我也得去见见太子了。

  书房里弥漫着绿茶般淡淡的清香,从我跪伏的角度,只能看到方圆几米之内的油砖地面。青幽幽的地面光滑冰冷,影影绰绰地反射着大殿里的帐幔和云柱。寂静无声之中,仿佛每一寸空间都充满了无形的压力。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支在地板上的手指都绷得有些发白了,才听到书案后面传来明德太子冷淡的问话:“要接侧妃回娘家?你怎么想起提这样的要求?”

  我说:“侧妃身体虚弱,恐怕……”

  一双浅色的朝靴出现在我的视线里,这双脚围着我缓缓地转了两圈,然后说:“西夏,你是不是在暗示我,你姐姐在宫里过得不好?”

  我说:“堂堂太医院的太医,竟然连喜脉都摸不出来,还开了危险的药品。万一……”

  我没有再说下去,舞秀在宫里过得好不好这个男人应该比我更清楚,他自小就是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的,自然明白我的题外之意。

  明德沉默无声地在大殿里来回转悠,我不敢抬头,只能看到他的两只脚一会儿出现在我的视线里,一会儿又绕到了我的身后。他不出声的时候,那种压迫人的感觉似乎格外的强烈。

  “你的意思,我都明白了。”他缓缓地说,“不过,接回娘家也是不成的。我自己心里有数。你,放心。”

  放心?我怎么放心?如果舞秀真吃了李太医开的药,这会儿是死是活还都不知道呢。每每想到这里,我的心都要揪成一团了。

  “西夏,”他的两只脚又出现在了我面前的油砖地面上,语气却是出乎我意料的柔和,“这也是我的第一个孩子,你想想看,我会不在意么?”

  我的心不禁一沉,对于他来说,重要的难道只是子嗣?我下意识地抬起头,他正俯身看我,幽幽沉沉的眸子里,什么也看不出来。

  母凭子贵,我现在是不是只能寄希望于这皇族里最古老的规律呢?可是,就算孩子平安地生了下来,真的就没事了么?以后呢?

  明德迎着我的视线,唇边流露出一丝意味不明的浅笑,“我自有安排。”

  我带着曾平到郊外的野地里采了不少山鱼草,用大铁桶煮成水,然后分发到了各个牢房里,这些药水虽然不能治病,但是喷洒在地上、墙面上,也可以起到一定程度的消毒杀菌作用。在药品缺乏的时候,暂时也只能这样了。

  当我挽着袖子第N次提着木桶从地牢里出来的时候,看到了煮药水的铁桶旁边除了曾平,还围着两三个穿便服的人。其中一个身材矮小的似乎是个半大孩子。

  我正在猜测他们的身份,就看到那矮小的身影朝我这边转过身来,果然是个半大的孩子,仿佛吸足了阳光般的浅麦色皮肤,散发着一种似曾相识的光彩。一双黑湛湛的眼瞳,带着三分傲气、三分顽皮不羁,正一眨不眨地盯着我看。

  他的年龄似乎比敏言还要小一两岁,但是个子要比敏言略微高一些。这个五官精致的孩子我应该是没见过的,但是不知道怎么回事,总觉得有几分眼熟。莫非……

  这孩子上上下下打量着我,然后不屑地撇了撇嘴,“你就是西夏?”

  我把桶递给了曾平,也学着他的样子上上下下把他也打量了一番,回答说:“不错,我就是西夏。这里是刑部衙门,是闲人免进的地方,你们快走吧。”

  曾平用水舀子把药水灌进了木桶里,我提着木桶转身要走,那半大孩子已经拦住了我的去路。他仰起漂亮的小脸,很不高兴地问我:“你怎么不问问我是谁?”

  我忍不住笑了,“那你说说看,你是谁?”

  男孩子又撇了撇嘴,“你连这都猜不出来?也没有我哥哥说的那么聪明嘛。”

  我放下手里的木桶,弯下腰仔细端详他的五官,好像真的有几分明瑞的影子。男孩子被我看得有点不好意思了,白了我一眼,嘟囔了一句:“笨女人。”

  这小鬼真的就是明华?

  我朝他伸开一只手掌,说:“拿来。”

  明华把手伸进了衣襟里,掏了一半才回过神来,愣愣地问我:“你怎么知道哥哥有信给你?”

  我学着他的样子白了他一眼,说:“笨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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