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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七


  送走罗进,迎雪陪着我回自己的跨院。我悄悄问她:“你刚才进去,小娘亲真的在哭?”

  迎雪摇了摇头,“是张夫人在哭,二小姐在安慰她,二夫人没有哭,就是坐在那里,有心事的样子,好像也并不是很生气。”

  这消息倒让我有点意外。脚步也不由自主地朝着小娘亲的住处走去,小娘亲卧室的窗还亮着,看样子还没有睡,但是里面静悄悄的,让我有些不安。我小心翼翼地在门上敲了敲。小娘亲的声音很平静,“是潮儿?进来吧。”

  她正坐在梳妆台前面梳头,长长的黑发瀑布一样从肩头披泻下来,衬着白腻如脂的一张鹅蛋脸,虽然是三十多岁的人了,还是娇艳得宛如一朵盛开的荷花。

  我涎着脸凑到了跟前,拿过梳子帮着她梳头。小娘亲从镜子里很平静地看着我,她的反应多少有点出乎我的预料,所以越发让我心惊肉跳。一般来说,越是平静的表象之下越是蕴藏着巨大的风暴……

  “潮儿?”她轻声喊我。我一抬头,从镜子里迎上了她的目光。铜镜虽然不像水银的镜子那么清晰,但也足以让我看到两张脸孔是多么的相似。我一向很少照镜子,因为照镜子的时候总会让我觉得看到的是别人的脸。尽管我早已接受了这个身体,但是照镜子还是会让我有种不太自在的感觉。

  我头一次如此直观地发现我的脸真的很像小娘亲。按照焰天国的审美传统来说,我们这一类的长相并不算漂亮,这里崇尚的美貌是纤秀的瓜子脸,清秀的长眉、丹凤眼,还有就是小嘴巴——就是舞秀的那种类型。

  但是我和小娘亲都是鹅蛋脸,眼睛虽然大,但是显得太圆了,嘴唇的轮廓也不够精致。更何况我虽然刚满十五岁,个子却已经超过了一米六五。清蓉就说过我“长得不够好”。

  这样一个丑丫头竟然自作主张要退掉王府的婚事,大概任谁听了,都会觉得太不识好歹吧。

  小娘亲叹了口气,很疲乏地说了句:“算了,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娘只问你一句话,如果王府真的来退亲,你不会后悔么?”

  我很认真地点了点头。

  明韶不是不好,可是一想到将来有那么一天,他的身后会围着一群老婆,而我只是其中之一……就让我浑身不自在。难道我学好一身武艺只是为了争风吃醋的时候占点便宜?

  小娘亲看我点头,似乎松了口气,唇边也露出了一丝笑容,“你不后悔就好。虽然确是一门好婚事,但是终究要我的女儿过得开心才好。”

  我搂住了她的脖子,她身上有淡淡的甜香。有点像薰衣草。

  她摸了摸我的脸蛋,像欣慰又像感慨似的说了句:“没想到我梅清竟然生出了一个武艺出众的女飞侠。也好,以后自己有俸禄,倒也吃穿不愁。”

  原来她对我就抱这么点希望啊?看到我的脸垮了下来,她也笑了,“娘这是夸你的话,你自己想想,有几个女子可以像你这般率性?”

  这的确是西夏最走运的一件事了——我真想对着冥冥之中神秘的主宰说一声:谢谢。

  如果当初不是那么巧落在舞潮的身上,恐怕都不会这么逍遥自在地长成今天这个样子吧。问题是该谢谁呢?感谢主?感谢菩萨?还是……

  唉,怎么说着说着又乱套了呢?

  罗进曾经告诉我说,刑部制服的黑色象征着律法的严肃无情和至高无上的地位,滚边的红色象征着执法人员的忠诚和热情。

  我因此对这两种颜色情有独钟。

  刑部发给我的制服经过小娘亲的修改变得合身多了。

  小娘亲给我梳好了马尾辫,又自作主张给我系上了一根红色的丝带。我本想说我是去上班又不是去选美,但是看到她热切的眼睛,这句话到底没有说出来。只要她高兴就好,系着就系着吧,反正大家都知道我是个女子。

  小黑已经把“爱你一万年”牵到侧门外的台阶下等着我了。第一天上班果然神气。不但我的兄弟姐妹都来送,老爹也来了——只除了张夫人。这也在我意料之中,她肯定还在生气。在她消气之前,我也不敢去见她。

  一家人的表情都显得有点兴奋,小娘亲一副不太放心的样子,一再叮嘱我:“以后是朝廷的人,万万不可再莽撞……”

  于是,我提着银刀雄赳赳气昂昂地跳上了我的宝贝坐骑,然后在舞秀忍笑的目光和小娘亲的白眼里,摆了一个超帅的姿势跟她们告别。

  因为时间还早,路上行人并不多,只有街口卖早点的老太太看见我,一个吃惊把碗扔进了汤锅里。我抱歉地冲她一笑,赶紧快马加鞭赶到了刑部。

  昨天的武试之后到底招收了多少新成员我也不知道,只知道其中的大部分都分派到了邻近的几个郡。留在中京刑部衙门的加上我只有二十个人。大家在昨天的武试中都打过照面,此时换了统一的工作服挤在一起等开工,互相之间不免都有些惺惺相惜。看到我,也都没有那么多的诧异和扭捏了,有几个还过来跟我讨教武艺。等到罗进出来的时候,我们已经混熟了。罗进身后的几个资深捕快看着我们,眼睛里都带着了然的笑意。

  罗进给我们发表了一通严肃的讲话,就让一个名叫陈战的老捕快开始分配当天的任务。不外乎去当牢头、录口供、收集线索这么几种安排。轮到我了,他说:“西夏跟着我去巡街。”

  我的脸立刻垮了下来。这老家伙竟然派我去巡街——是不是嫌我风头出得还不够?

  陈战大摇大摆走到我面前,说了句:“走吧。”他看我闷闷不乐的样子,一笑,说:“怎么?看不上这活儿?”

  我没吭声。

  他又笑了,“这活儿是没什么意思,碰见的基本上都是鸡毛蒜皮的小纠纷。不过,如果真没有巡街的,那中京的大街上也会出不少乱子。毕竟,我们是捕快,所有维护治安的活儿都要会干。再说,这活儿毕竟最贴近老百姓,你说是不是?”

  他看看我手里的银刀,替我把马牵了过来,“上马吧。”

  他这番话让我觉得很耳熟,好像我当初到缉毒组报到的时候听谁说过……

  其实,我自问不是一个好高骛远的人,只是潜意识里总觉得自己已经是个资深的老警员了,硬被派去做初级警员的工作多少有那么一点不服气。

  我抬头看看陈战,他又笑了,“我知道你们这些刚进门的年轻人,都巴不得碰到大案子,但是我做了十来年捕快,就觉得大案子还是永远没有,太太平平的最好。”说着把缰绳递了给我,说:“走吧。”

  我乖乖地骑上马,跟着他往外走。

  陈战是个挺健谈的人,一路上把巡街的路线、职权范围、遇到毛贼等等的处理方法都讲给我听。讲着讲着,他自己又笑了。“我巡街也不知道巡了多少遍了,被这么多人盯着看,还真是头一遭。”

  我不禁苦笑一声。他不说我也注意到了。街上的人好像比任何时候都多,颇有点热热闹闹的节日气氛。有几个孩子还跟在马后面一边跑一边吵吵嚷嚷。看到他们,忽然就想起刚到中京的时候,我跟在敏之的后面第一次上街时看到捕快的情形……

  那好像还是昨天才发生过的事呢,转眼之间已经轮到别的孩子来看我了——时间过得好快啊。

  刚感慨了这么一下子,忽然瞥见一个身材瘦弱的男子站在一个老太太的身后,老太太扬着脸正呆呆地看我,这个男子也呆呆地扬着脸看我——他的一只手还伸在老太太的篮子里。

  这是什么状况?我愣了有一两秒钟,忽然反应过来了,飞身从马上跃起落在他面前,他还呆呆地盯着我看,我冲他一笑,他也下意识地冲着我一笑。我把他的手从老太太篮子里拿了出来,用力一扭,他大叫一声,清醒了过来。

  “你这婆娘……”他杀猪一样喊了起来。

  我再一用力,成功地止住了他的下半句话。现在是不是该说点什么呢?

  “你现在有权保持沉默,否则你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将作为呈堂证供。”没想到自己一着急,竟然说出了这么一句话——心头却突然间掠过一阵难以名状的欣喜,仿佛因为这么一句话的缘故,西夏和舞潮的工作终于在冥冥之中神秘地合二为一。

  回眸看向陈战,虽然他脸上颇有些诧异,倒也没说什么。

  这个毛贼被我唬得不敢做声。我麻利地抽出他的腰带,把他捆在马鞍上。然后抬头问陈战:“陈大哥,现在该怎么办?”

  陈战又是一笑,“送回刑部衙门,或者就这么挂在马鞍上等你回衙门的时候带回去。”

  第二种方法好像比较不尊重人权。我决定还是把他先送回去。陈战点头说:“行。我在前面等你。”

  把他送回衙门的时候,很意外地看见通往内院的月亮门里走过一个颇为眼熟的人影,我追过去一看,原来真是被我和容琴师傅救出来的李秀。

  她看见我,也是一愣,随即恍然大悟,“原来你真是刑部的人,难怪……”

  我奇怪地看着她一身丫鬟的装扮,“你怎么还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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