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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四一


  “老皮,昨儿你还说珍珠用了一百二十斗,怎么今儿一天过去,就多了四十斗?你填进去的啊!”

  “这……嘿嘿,这个谁能说得准啊,反正就是不少,我攒上八辈子,也挣不来一颗珠子,我上哪去找珍珠填……”

  “哎,我说,你胆子大不大?胆子要是大,晚上去皇陵走一遭,随便伸手一摸,八辈子都够花了。”

  “哎呀,你胡说什么呢?这可不敢瞎说,盗墓,那是杀头的,何况去盗皇陵?”

  “说说而已,你怕个什么,我看哪,总会有胆子大的。”

  的确,总有胆子大的!

  这批财富被重兵押送,运往关中,埋进了匆匆修好的皇陵中,但是很快就无声无息地被人盗走了。

  刑部和大理寺都吓坏了,这位先帝的葬礼几乎用掉了大苑能拿出来的全部财富,为此皇帝晚上看书,都只舍得点一盏宫灯,不舍得点比灯油贵一点的蜡烛。这么多钱都被偷了,他能不震怒?所有人都以为一场全国性的大通缉就要展开,谁知出乎大家的意料,显宗皇帝,居然对此态度温和,用今年是圣人诞生一千年的借口,不主张大肆稽查。

  皇帝的态度很明显了,底下人自然也乐得不了了之。皇陵失窃便作为悬案搁置起来了。

  随后不久,关中就莫名其妙得到了大量的财物支援,云中三州以惊人的速度恢复了生机。这笔钱是从何而来,却没有人能说得清楚了。

  春天来了,就是云中最冷的云州,冰雪也马上就要化尽了。

  连通西瞻和大苑的云中小路因为地势太高,却才刚刚感受到春天的气息。

  这里的天空比任何一个地方看着都高、都广阔,像是被两边高山以无比强壮的身躯硬生生顶高出去一大截。西风将广阔碧空上唯一一朵白云扯得极薄,薄得几近透明,却又偏偏不破,像一片巨大的、湖州出产质量最上层的丝绵,丝丝缕缕黏在广阔纯蓝的天空上。

  山脚下,一排排高低错落的灌木已经抽条,开始现出怒放的春意。半山中的树木却仍旧以铁灰色为主,每一株树的枝头末梢上都盖着厚厚冰雪,但是冰雪覆盖下的部分枝条,却已经显出一抹即将复苏的色彩,在铁灰的树干上透出旺盛的生机。苔藓更是早一步铺满山崖,让石壁在残留的冰雪中露出大片翠色!

  两山中间,一条长河刚刚从冻僵状态苏醒过来。河岸两边还留着白亮剔透的冰碴,河道中间的积流却已经沉着地流淌起来,清澈透亮的河水不断撞击在石头上,伴随着低低的吟唱,一朵又一朵水晶般的水花不断开放。

  这是一条很美的高原山路,似乎将云中大地的各种灵秀和雄奇都撷取了一点儿。

  山崖左边的小路上,碎步走来一匹毛色基本雪白的骏马,只有马右腿处嫣红点点,如同打翻了一盒胭脂。

  青瞳坐在马上,踏步前行。走出这个山谷,便是西瞻国境。

  山崖对面的小路上,一匹黑色骏马纵声长嘶,从后面赶上来。胭脂马听到叫声,自己停下了脚步,隔着小河,向对岸轻轻嘶叫。

  黑马上那个高大的汉子微笑望过来,道:“我知道转过山谷,就有人接你,我就不往前走了。”

  他举起一个酒壶,又拿出一个酒杯,倒出一杯酒来,对着对岸一比,笑声滚滚传来:“且饮此物,慰我离愁吧!”

  说罢仰起头,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

  青瞳心中一热,高声道:“方我吸酒时,江山入胸中,肺肝生崔嵬,吐出为长虹,欲吐辄复吞,颇畏惊儿童。乾坤大如许,无处著此翁。何当呼青鸾,更驾万里风。”

  任平生哈哈大笑:“青瞳,你说的是什么,大哥听不懂。刚才离愁那两句,还是憋了一路才憋出来的!”

  青瞳也展开笑颜,高声道:“我说——我陪你饮一杯!”

  “你没有酒啊!怎么陪我喝?”任平生笑道,“隔着一道山崖,我掷得过去,怕你也接不住!心意领了,去吧!”

  “陪你饮,一定要有酒吗?”

  她慢慢举起右手,将拇指和食指圈成酒杯模样,透过拇指和食指组成的虚空,天地只有绿白两色。

  绿是广广袤的苍苔,白是高远的冰雪,斑驳交杂,就这样铺满两侧山崖,又顺着高耸的山顶、巍峨的山体,向高处和远处蔓延开去。高的一直深入蓝天,远的直到超过目力所及,上下左右都好似没有尽头。

  她用虚空处,在那大好的天地山川前一一掠过,然后凑到嘴边,做了一个饮酒的动作,将这并不存在的酒慢慢喝下。

  “大哥!请!”

  “请!”一壶酒化作一条长长的白练,笔直落入口中,涓滴不剩。

  “胭脂!去吧!”对面的人抢先发出一声呼哨。

  胭脂马最后看了一眼这山川,便欢快地抬起脚步,转过这道山谷,一人一马的身影在广阔天地中越来越小,终于消失不见。

  天下英雄出我辈,一如江湖岁月催。皇图霸业笑谈中,不胜人生一场醉!

  尾声

  一年复一年,大苑一点点改变了模样,十年之后,已经没有人记得昔日杨宁之乱、西瞻入侵的伤痛。

  经过一场抽筋扒皮、彻底换血的新政,经过云中长时间的建设,经过大苑皇帝、显宗苑瀣十年封桩,今日大苑积蓄之厚实在是非同小可。

  梁河上,运输的船只往来不歇。驿道上,奔流的车马络绎不绝。大街上,一家家店铺比肩而立。任何一个新产业的兴起,都能带动一整个行业的兴盛,现在的大苑,生机勃勃,百业兴旺!

  最大的商铺仍然是白家商号。白家实在有太多的人才,尽管前期遭到显宗皇帝的打压,但是他们总能及时调整方向,最终还是在商战中又一次脱颖而出,再次成为大苑最大的商家。唯一改变的,只是白家内部和朝廷一样,大大地换了一次血。

  江州常乐郡真没有辜负它的名字,因为这是北方进出京都的门户,小小一个郡,人口已经激增至六十万,运货的商船更是将沛江河道快占满了。

  常乐郡最繁华的街道上,一行五人正在缓缓而行,走在最前面的,是一双年过三旬的夫妇,后面跟着两男一女,看装束应该是护卫或者仆从一类,但两个男子皆是目光深邃、气度过人的高手,而那使女打扮的女子,举止从容,更是一般的大家闺秀都比不上。

  仆从尚且如此,走在最前面的主人更加夺目。那男子俊美超群,更加奇异的是,他两只眼睛竟然不是同样的颜色。还好现在大苑商业地区生活的百姓都看多了眼睛颜色不同于中原民族的异族商人,否则,这个人非得被围观不可。

  那男子顾盼之间,自有一种久居上位的气派,竟然让看了他一眼的人,纷纷低下头不敢再看。他一条腿微跛,一旁的妻子小心搀扶,低声和他谈笑,关系看着十分亲密。

  身边明显是他夫人的那名女子身穿水青色精绣罗衫,长身玉立,神态从容。容貌虽然算不上绝佳,但三十几岁,正是女人一生中最具风情的时候,两个人自然流露出的默契,让她站在男子身边,给人无比和谐的感觉。

  江州百姓见多了达官贵人,一瞧这几个人的气派,就知道这必不是一般人家,所以那些沿街叫卖、店前拉客的生意人便不敢上前打扰,只是看着他们微笑哈腰,希望他们自己来了兴致,到小店停上一停。

  “累不累?”那男子小声询问身边的夫人,“要不要寻个酒楼歇歇?”

  那女子皱起鼻子,笑道:“酒楼算了,去这家吧,这家有好酒!”她手指的是路边一个不甚起眼的小小酒铺。

  “好。”男子显然对妻子十分宠溺,“我们就去这家。”

  酒馆前的小伙计早听到了他们的谈话,心花怒放地迎上来,笑道:“这位夫人真是好眼力,小店别的不说,自家酿的桂花酒,那可是连京都金銮殿上的皇上都知道!想必夫人也听说过。快请里面坐!”

  “我可没听过,我以前倒是京都人,只不过,”她笑眯眯地看了一眼身边男子,“自从嫁到云中涉州,他一直忙得很。这可是十年来,我第一次回到南边。”

  伙计奇道:“那夫人怎么知道小店有好酒?”

  那夫人笑道:“以前我也开过酒馆,不过不善经营,赔得够呛!最后只好嫁人了事,不过这酒馆也没白开,到处进货多了,酒的好坏,我可一闻就闻得出!”

  伙计跟着干笑两声,却一点也不信。这个男子的气势打扮,说是凤子龙孙王爷私访都有人信,他的夫人做过商贾?还是需要自己进货的那种?鬼才相信!

  客人喝酒,伙计的责任是让他们高兴,见那夫人兴致高,便着实说笑几句,将酒菜端上,才点头哈腰地离去。

  小酌了几杯,似乎是夫人说了什么,那个男子便在夫人耳边,轻声哼唱起来,声音竟然无比动听,那伙计忍不住跟她一起侧耳倾听——

  雄鹰飞翔的地方,遍地牛羊……

  男儿闯荡的天空,姑娘在歌唱……

  河水清清,牧草青青,柔风在思念中流淌……

  阳光在肩膀,姑娘莫忧伤……

  万马奔腾的草原呀,相思的人儿永远在守望!

  到底是天子脚下,江州的伙计都见多识广。“似乎是一首草原牧歌。”那伙计出神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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