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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六


  我跟在他们身后,听这两兄弟有说有笑,头却晕的很。这段日子没有好好吃过什么东西,整日躺着,算来这还是第一次出门。刚才神经绷着坐了小半日,这会站起来只觉身上一点力气也没有。

  “主子,您不舒服?”小凡突然上前一步小声问。

  “没事。”我冲她摇摇头,却发现前面两个人都已停下脚步。四阿哥走过来柔声问我:“哪里不舒服?”

  “身子有些乏而已,”我轻声回道,“没大碍。”

  “早晨来时没吃东西?”他伸手拍拍我的脸。

  “起来晚了……”我嗫喏道。余光瞟到十四,他正微笑着看我们。

  四阿哥没说什么,转过头去和十四继续刚才的话题。一阵冷风吹来,让我浑身一廪。曾几何时,他看向我的目光也开始带上面具。

  不是衡儿,是嫂子。没有肆无忌惮的目光,有的只是恰如其分的礼貌和矜持。如今再美的雨中邂逅,也定不会让十四爷冒冒失失的对一个初次见面的小丫头一语定情。如今的我呢?我不由得伸手摸了摸小腹。

  那时候,他年少,我任性。可再回首时,竟真好似已是百年身。

  恍惚间仿佛过了很久,我们终是走到了宫门口。我和四阿哥与十四道别,望着一旁静候着的马车,我不禁回想起德妃寿筵那晚情景。

  曾那样绝望的随四阿哥走上马车,以为永无相见之日,却怎么也想不到再见会如今日。小凡扶着我走上马车,一时间被尘封在心底的许许多多断续的画面一齐涌上心头,冲的我无法呼吸,近乎本能的回头望了一眼——十四直直站在那里,也正望向我。这样的相望,以前是无奈的甜蜜,如今只是惆怅和嘲讽。

  小凡已打起帘子,我低头走进马车。四阿哥伸手拉了我一把,我坐在他身边。

  怎么能忘记,只是不想回忆。若我能够活到白发苍苍那日,也许会在冬日的午后坐在火炉旁想念那曾经的少年对我纯粹的笑容,只是不是现在。现在我还有我的生活要过,那些事情已经彻底过去,并再不会回来。

  车轮滚滚,车里却是一片寂静,静得我好像可以听见自己的呼吸声。那沉默愈压愈重,让我有些不自在。

  在脑海里找了多个话题,想要开口,马车却刚巧颠了一下,我控制不住的往一旁晃去,四阿哥伸臂紧紧抱住我,让我正好撞在他怀里。

  “我今日要怎么做,四爷才不会生气?”我躺在他怀里没有动,轻声问。

  “怎么做都一样。”他哼了一声。

  我凑过去伸手环住他的腰,往他怀里又蹭了蹭,抬头道:“生气就生气吧,你最大,你想怎样便怎样。”想我当初对着他说喜欢十四,他是何感觉呢?总之即使到了今日也不可能不在乎。就如同我今日还是在意他的妻子儿女们,难以释怀。只是我们都是一样选择吧,既然无法改变,何必纠缠于此?我喜欢过了,他也必然会有那许多女人。

  “难得出来一次,想去哪里?”沉默半晌,四阿哥开口问。我不禁一笑,把头埋在他的颈窝里,感受到他暖暖的体温,突然间困意袭来,浑身酸软,于是摇头道:“这次不算,下次补上。”我在他怀里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我累了,想回家了。”四阿哥没有回话,我不禁看他:“四爷?”

  “偏你要叫四爷。”他低头斜了我一眼。我想了一想,称呼问题倒是困扰我很久,叫爷?感觉特别扭,好像差辈;向桑桑叫老十三一样叫老四?再借我个胆子吧……亲爱的?不成。

  “相公?”我冒出来一句,四阿哥瞪我一眼,我换一个,“老公?”他皱眉道:“什么?”我吐吐舌头,他摇了摇头:“算了,叫四爷吧,比这些稀奇古怪的强。”

  “胤禛.”我轻声唤道。他微微一愣,继而笑说:“我们回家。”老公,我突然开始期待,我们的孩子会是怎样。

  “衡儿,别在这里睡。”迷糊间我听到有人唤我,努力睁开眼睛,原来是四阿哥,不由得又闭上眼。“快起来。”他边说边摇了摇我,我不情愿的抬起身子,才发现自己趴在炕桌上就睡着了。

  自从有了孩子,就变得分外贪睡,时常看着看着书眼皮就不知何时粘在一起。今儿下午自己在屋里临了会帖子,怎么就直接趴着睡了?我揉了揉眼睛,搓手道:“怎么这么冷?”四阿哥拉过我手,看了看屋内,皱眉说:“去里屋睡,那里暖和。”我看了看炉子,原来不知不觉间灭了。我刚要说话,四阿哥却扳着脸走了出去。

  “主子,奴才该死!”正纳闷,一个小丫头惊慌失措的跑了进来,点好炉子,跪下给我磕头。我让她快起来,快步走到外间,只见在外面伺候的丫环婆子跪了一地,四阿哥背手而站,正冷声问道:“该怎么罚?你们自己说吧。”

  “是我不让人进去的,想自己呆一会,哪里知道睡着了呢?”我忙走到他身旁笑说,“别怪她们了。”

  “当值的两个自己去管家那里讨打,其余的扣两月月钱。记住,没下次。”四阿哥看了我一眼,“谢衡福晋求情吧。”

  地上的丫头婆子全部战战兢兢的给我磕了头,口中称谢,然后无声的退出去。我浑身不自在,走到四阿哥身旁问:“你这么罚,万一有人心里忌恨我,使个绊子下个药可怎么办?明明是我不对。”

  “我到想看看谁敢。”四阿哥淡淡道。“你不喜欢有人在一旁看着你,那些奴才从今往后自有法在屋外让炉子不灭,哪里就让你这么睡着没人管?”我不语,今儿这事传出去,让我仿佛听见明天府里传的话——爷真是宠衡福晋啊,她肚子里的孩子那是不能出一点差错。

  “还睡不睡?”四阿哥过来揽住我,柔声问。我抬头看他,这哪里还睡得着?四阿哥却轻笑道:“衡福晋,恃宠而骄吧。”我撇了撇嘴,心中盘算着让湘儿晚上记得拿钱补给那些丫头婆子们,刚想求情免了那两个丫头的打,却见湘儿掀帘而入,有些心有余悸的看了四阿哥一眼,战战兢兢道:“回四爷,回主子,毓庆宫的喜良媛在外面恭候。”

  “引她去前面花厅,说烦请稍候,我马上过去。”我看了四阿哥一眼说道。湘儿行礼而去,我冲四阿哥吐下舌头:“四爷在这里等我,收完礼就回。”

  雍亲王子嗣不旺,受宠的侧福晋传出有孕,自是各府都有贺礼表示,妯娌间平日里关系好的,少不了亲自来道贺。只不知太子宫里今儿来的又是哪位喜良媛,我边走边向想,在厅外伺候的丫头替我掀开帘子,我抬脚迈进屋里,屋内一位盛装贵妇款款站起身来,我看清她面貌,倒是一愣,菊喜?

  “衡福晋吉祥。”菊喜向我淡淡一笑,娉娉婷婷的施礼。

  我笑着还礼让座,在她对面坐下,侧头看她,只觉这她这张脸既陌生又熟悉。以前桑桑在宫里时,也曾见过几面,那时因桑桑说她是太子安在身边的人,我对她印象极深。今日她盛装华服,自是和当丫头时不同,只那神情气色,却让我有说不出的感觉。仿佛冷冷拒人于千里之外,高贵圣洁让人不敢亵渎,好像她对你说的每句话乃至每一个笑都是极大的恩赐,可这份冷傲高贵加在她的脸上,总有些不太协调的地方。

  “菊喜奉太子妃之命向衡福晋道贺,太子妃略备薄礼,请衡福晋随我过目。”菊喜微微抿了口茶,朗声说道。旁边有小太监双手奉上礼单,我跪下谢恩,菊喜在一旁等我行了大礼后,指着礼物一一介绍。

  “衡福晋若无其他事情,菊喜就先告辞。”程式化的对话后,她多一句寒暄都没有,直接说道。我也不留她,引她出门,她身旁的小丫头扶着她过了门槛,我刚要道别,却见她停住脚步,低头问:“芷洛格格最近可好?”

  “劳烦喜良媛惦念,她一切都好。”她刚才只字不提桑桑,好像和我初次相见一样,现在突然来了这么一句,我甚觉奇怪,随口答道。

  “不错,我是日日惦念她,芷洛格格的恩情菊喜一辈子不敢忘!”菊喜猛地抬头,提高声音说道,刚才脸上的淡然一扫而光,眼里闪烁着疯狂而扭曲的光,看得我不由得浑身一颤,一股凉意本能的直冲头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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