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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七


  我看着伤心,在她面前也不敢装出来,只能陪着她强颜欢笑。

  永琪强撑到三月份,盍然早逝。死后下葬定亲王墓,盖棺论鼎,过早地结束了人生。愉妃一直幻想着永琪的病能治好,直到噩耗传到宫里之时,我问愉妃如何,传话的宫人告诉我,愉妃一听到噩耗就昏过去了,现在御医还在抢救,愉妃唯一的希望也离她远去了。乾隆又命人把他接回宫,可是至此以后,愉妃处事更加淡泊。除了和我能说几句,大部分时间闷在佛堂中理佛。

  端午节前昔,我生了皇十七子永璘。喜欢愉妃的恬静,与人无争,我把永璘放到她宫里抚养,心有寄托,可以让她死灰的心得以复燃。乾隆也夸我会做事,说他昨儿路过愉妃的宫,顺道去看看她,见她正逗永璘,脸上也有了生气,不像原来不死不活的样子。还和乾隆夸了半天我的好,我只笑笑:“哪是我好,我嫌带孩子费劲,让她帮我受累才是真的。”乾隆笑着骂我不知好歹,从永琪过世后,第一次看到他脸上的笑容,我竟看呆了。

  乾隆在七月初,带领众位皇子及王公大臣们,前往木兰行围,本来想带着我,可是我刚刚生产不久,不宜鞍马劳顿,只得做罢,临行之前,乾隆一再嘱咐我让我在宫里事事小心,不许让他担心。我陪他坐着辇车到宫门里,宫门开着,外面候着文武百官,我知道他还有政事要交待,就依依不舍地下了辇,乾隆又嘱咐了我几句,我竟笑他有点像我妈妈,他也笑着骂我:“你妈妈是老清泰的二老婆,你竟把我比做她,想她了,趁着朕不在宫里就把她接进来住几天。”

  送走乾隆,我坐上一乘小轿回到宫里,静宜帮我卸下重重的头饰,靠在软软的枕头上,我竟忘了我在这个朝代的妈是二太太,她有了我这个挂名的女儿,是她有福,我也算对得起她那个不知道下落的女儿了,她自从大太太过世后,就被扶了正,如今也是一品夫人,在魏府上下没有敢不尊重她的,我忍不住冷笑了一声,这就是势利,我打发静宜,派个人拿些补药给魏府老太太送去,顺道替我探探最近身子如何?

  一想到她,又想到我在现代的爸妈与哥哥,再加上没有乾隆在身边,忍不住又伤心一阵子,又想着早日见到他们,又怕早日看到他们,心里很矛盾。

  乾隆告诉我他在九月中旬回銮,没想到刚走十来天,就开始盼着他回来,有时候想他都有些脸红,我进宫已经二十多年了,在民间都是半辈子夫妻了,早就淡得像水一样,何以我对他还是这样浓情蜜意。我正陪云静、云碧念诗书,静宜愁眉苦脸地走进来,云静抬头看见她说:“静宜脸上怎么有水渍,莫非是洗了脸忘擦了,或者是因为隔道不下雨,在哪儿赶上雨了。”静宜拭了下眼睛说:“哪有水?殿下又逗奴婢开心了。”

  我让云静带着云碧去里间找静明玩,问静宜:“怎么了,我打发你去看皇后,是不是她出什么事了?”静宜说:“皇后昨儿连话都说不出来,今儿话又多起来,刚才竟吃了一枚桃子。正嚷着饿,要进粥,她见奴婢去了,问了一些主子的事,竟半晌不说话,后来嘻嘻笑,说她可不要在这儿继续受人冷落了,她要去一个更热闹的地方,那儿才是她的家。”

  我的心一阵发冷,想着她此时的冷清,我让静宜为我备轿,我要去看看她,进了钟粹宫,里面冷冷清清,和原来摆设没两样,却让人觉得凄凉。宫女太监们一看见是我,赶紧给我磕头,我摆了摆手,主子不被宠爱,奴才自然也被人瞧不起。进了暖阁,见屋里漆黑,遮着厚重的窗帘,进屋一股热气,静宜低声说:“大暑天还让烧火炕。”

  进了屋,那拉氏一声厚重的声音问:“谁?”我走过去给她磕头说:“臣妾魏氏见过皇后娘娘。”她见是我,淡淡应了一声说:“起来吧。”并非我演戏,我是皇贵妃低她一等,磕头之礼不能免。

  她命宫女扶她坐起来,看着参差不齐的头发,垂到两腮,她长得美梳什么头发都好看,她比去年瘦了很多,大大的眼睛闪着惊恐的光,我坐到她身边,她身子不着痕迹地移我远一点儿,身子看起来极轻灵,我摸了摸炕,有些烫手,我问她:“姐姐冷吗?”她说:“身子倒不冷,就是心太冷了。”我拉住她的手,看着她的憔悴面庞,忍不住鼻子一酸,眼泪流出来说:“姐姐受苦了,皇上不是不念情份的人,早晚会回心转意的,姐姐千万不要糟蹋身子。”

  那拉氏抽回骨瘦如柴的手说:“我的祸闯大了,连老佛爷都嫌恶我。皇上不会回心转意,我也不指望他能转意,与其每日活在煎熬中,倒不如早解脱好,这段日子知是你照拂,我才不至于太受苦,姐姐现在别无所求,只求你能照顾我苦命的璂儿,他虽为嫡子,皇上因为我的关系一直不喜欢他。”

  第一百零四章 皇后之死

  乾隆的确不喜欢永璂,他贵为皇后嫡子,却连一个贝勒的封号也没混上。或许在南巡时皇后与乾隆大闹,很大关系也是因为他夸了永琰,而忘了身了嫡子的永璂,可是因为她的一时意气,而让自己落得如此下场,她付的代价也未免太大了,有她在皇后位上,乾隆尚且对永璂没有任何照拂,何况她如今只是一个名符其实的后宫弃妃。

  我不敢过多提永璂,怕她伤心,忙转了话题,我问她当日所说乾隆曾给我算了一命,术士如何说的。她苦笑了一下说:“哪有什么术士,只是为了气皇上口不择言。如果真有术士算得那么准,我也请他给我算一卦,就不会触怒皇上,而落得今日下场。”她拂了拂遮住眼睛的一缕碎发,不经意地偷偷拭了一下眼睛。到这时候她还是放不下皇后的架子,在我面前还装着硬气,我可怜她,也敬重她的自傲。

  她抬起头,看我看她,不好意思笑了笑,“我原来一直以为孝贤皇后喜欢你,是因为她为了讨好皇上,而故意装出来的。我也一直瞧不起她的虚伪,更讨厌她虚伪到拱手将皇上推给你。我爱皇上,爱他多情,可又恨他,多情是对别人,对我却是无情。他的多情可以感天动地,无情却让我不寒而栗。”

  我看她情绪有些激动,刚想劝慰她休息一会儿,有话以后再说,她忽然语气平和下来,抬起头看了我半晌,慢慢地说:“容嫔进宫的时候,我以为你受宠的日子也到头了,没想到他为了你又闹出一场九州青晏的火灾,那时候我就想,如果皇上对我哪怕有爱你的一点点儿,我就知足了。皇上对你少见的包容,处处为你着想,在整个后宫只有你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你应该好好珍惜这份感情。后宫里数你身家最低,连普通的八旗世家也不是,而今却成为天下最尊贵的女人,都是因为你自身的魅力吸引他。可是我明白得太晚了,如果当初我像你一样低调些,不处处仰仗老佛爷而让皇上以为我总在老佛爷面前搬弄是非,更加疏远我。”她说了半天话,她的声音越来越微弱,我知道她累了,站起身想要告辞,她拉住我的手,“我今天和你说的话比这些年加到一起的还要多,不知道今日一别还有没有再见的机会。”她终于忍不住伏在我的肩头哭起来,这个要强的女人,终于支撑不下去了,其实做什么人都比做强人要容易,打牙往肚里咽的滋味不好受。半晌她抬起头,拭了拭泪,从枕头底下拿出一卷纸说:“虽然我不会算命,我也知道将来的太子之位非十五阿哥莫属,回去好好看看吧。”我又劝慰了她几句,接过纸卷告辞出来。

  回到永寿宫,我拿出纸卷,原来是那拉皇后抄写七阿哥过世时乾隆所下的圣旨,有一行话被她用红笔圈起来,我拿到窗前一看,见上面写:复念朕即位以来,敬天勤民,心殷继述,未敢稍有得罪天地祖宗,而嫡嗣再殇,推求其故,得非本朝自世祖章皇帝,皆未有以元后正嫡绍承大统者,岂心有所不愿?亦遭遇使然耳。似此竟成家法。乃朕立意私庆,必欲以嫡子承统,行先人所未曾行之事,邀先人所不能获之福,此乃朕过耶。此朕悲悼之余,寻思所及,一并谕王大臣等知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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