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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九


  想说觉得对的事情就该去做,政治家就该有点魄力,转念一想,她又不喜欢政治家,胤禩现在这样自有他的好处,于是只就事论事,笑道:“十爷的事儿,你真的不管了?”

  “怎么管?我和老九也没闲钱,绿珠那里看着就是个无底洞,谁能填得满?倒不如由着他们去,撞到南墙吃个教训也是好的。”

  “只怕到时候还得你替他还钱。”她笑。

  “也得看我有没有钱了。”他也笑,有些不满:“不提他们了。咱们好容易见回面,只说你我的知心话,好么?”

  “好!只说你我的知心话。上回我让你办的事儿,怎么样了?”她笑得如花似玉。

  “你!”他气结,瞪了她一眼,终归败下阵来,无奈说道:“我用内务府的名义自己花钱在张家口置了一片地,准备按你说的,种植从草原弄来牛爱吃的牧草,将牛圈起来养。也让人问了洋人,大约知道你说的奶油奶酪是怎么做的。弄得好,明年就有东西来填你这张刁嘴。”

  还在草原的时候,有一日她突然想起在现代沙漠对草原的蚕食,想到在北京的四年遇到的沙尘暴。还记得第一次沙尘暴,天空甚至整个世界都是黄蒙蒙的,日光灯发出蓝幽幽的辐射,她想到的是科幻电影里的世界末日,一整天不敢出门,躲在房间里,心神不宁,做什么都没了心思。

  思索半天,自以为找到了结症所在,她缠着他,要他去劝相熟的几个蒙古台吉,改游牧为种植牧草定点放牧,誓言旦旦地保证牛羊会长的更膘更壮,蒙古各部之间也再不会因为争夺草场大打出手。

  他苦口婆心地解释游牧是蒙古人数千年来的生活方式,是他们的文化基石,哪里能够说改就改。还有一层他没有说出口的原因,朝廷不希望蒙古各部之间发生战争,可更不希望他们团结一心,各部之间每次为争夺草场发生纠葛,都是朝廷介入蒙古事务的好时机。宁愿她天真无知地以救世者自居,也不要她了解这些勾心斗角,笑里藏刀。

  架不住她软磨硬泡,他们最终达成协议,先找一个地方作为试点,如果效果显著,过几年陆续请蒙古各部台吉过来参观,由他们自己决定要不要学。

  张家口已经不在草原,不过,总算迈出第一步,离得不远,也许可以找机会去看看。这么一想,她颇为满意,点头笑道:“多谢!弄得好,三年就可以有个像样的牧场,到时候你可得好好招待那些蒙古人。”

  他一脸苦笑:“喳。姑娘有命,小人一定照办!便是皇阿玛派的差事,也没有盯得这么紧的。”

  “别气,别恼!差事办得好,本姑娘大大有赏。”她妩媚地笑着,轻轻吻了吻他的脸颊:“胤禩,我还有一件事要求你。”

  他觉得自己快要被逼疯了,不由分说狠狠吻住那张磨人的小嘴:“先打赏再说。”

  “唔唔,你——”她的抗议和要求溶化在醉人的缠绵中,飞去了九霄云外。

  31、女人的命运

  绿珠的儿子没了,真正伤心的也许也只有她和十阿哥。宫里正忙着庆祝皇上新添了一个小阿哥。密贵人又生了个儿子,十八阿哥。

  十八阿哥满月,大操大办,密贵人的风头如日中天。

  楚言却总在喜庆的气氛中听见几缕悲声。有谁还记得皇上同时失去的那个孙子?而眼前这个白白胖胖的小婴儿,七年后将会死去,他的死将正式揭开九龙夺嫡的帷幕。这样,算不算死得其所?

  有人凑趣地议论着,和嫔肚子里那个会不会是十九阿哥。就连康熙看向和嫔的目光也带了几分期待。作为男人,已经过了生殖能力的高峰期,能够在短时间里新添两个儿女,该是件值得自豪的事情吧。

  然而,和嫔生的是个女儿,落地就死了。产妇和死婴很自然地被忽略。康熙好像也忘了,那个姓瓜尔佳的美貌少女,是他曾经最宠爱的女人。

  太后张罗着给密贵人送补品,倒还没忘让人给和嫔也送一份过去。

  去密贵人那里跑腿的差事,自然落到冰玉头上。见没有人出头,楚言主动说愿去永和宫跑一趟。

  和嫔脸色苍白,还很虚弱,却在宫女的搀扶下,挣扎下床,行礼谢恩。楚言仔细打量着她,美丽中平添了一股楚楚可怜,还没有从生产和丧女中恢复过来,但似乎已经平静地接受了事实。这种认命的镇静刚强令她肃然。

  曾经不止一次听见妈妈安慰这样的病人:这次是个意外,你还年轻,将来还很长远,好好保养身体,下一次,我们一起努力,你一定会有一个漂亮的宝宝。这些话,对着和嫔,她说不出口。她的将来会不会比过去更加不堪?

  见她枯坐半天,默默无语,和嫔有些惊讶也有些感激,勉强笑了笑,淡淡说道:“那孩子,就这样去了也好,省得日后受苦。”想起了什么,对她抱歉地一笑,眼中竟有几分悲悯。

  楚言苦笑,这样的目光,已不陌生。从塞外回来,很多人看她的眼光都带了怜惜,同情,甚至是嘲弄。她不是皇家血脉,没有享受过一天公主的尊荣,却很可能在四年后被用来做和亲的棋子。

  有些恍惚地出了永和宫,心不在焉地逛进御花园,心思渐渐转到与她“同病相怜”的纯悫公主身上。

  对于那个四年之约,如果有谁该比她更加郁闷,就应是纯悫了。康熙的意思似乎是,如果四年里,她去求了康熙指婚,到时候就要把纯悫嫁到准噶尔去。纯悫年纪比楚言大,竟做了一个宫女的替补,实在是件很没面子的事情。纯悫的生母通嫔每次看她的目光都有些愤然,纯悫却一点也没放在心上,经常借口给太后请安,跑来慈宁宫找她,每次都有说不完的话。

  纯悫是寂寞的,否则不会把她这个并不相熟的人当作了发泄对象。纯悫是顺服的,早早接受了嫁去蒙古和亲的命运,对谁做她的丈夫,来者不拒。纯悫是可爱的,天真的小脑瓜里计划着如果她去了喀尔喀,楚言去了准噶尔,两下离得不远,要常来常往。

  策凌自幼由皇家抚养,与她也算青梅竹马,应该是愿意嫁的吧?如此耽误,难道没有怨言?

  “策凌么,见过几次,知道他人还不错。”纯悫神情淡淡的:“成亲以后,他要回喀尔喀定居,我不喜欢。如今正好多得四年逍遥,有什么好怨的?听说那个阿格策旺日朗人品出众,真嫁给他,也没什么了不起。不管喀尔喀还是准噶尔,我总是逃不掉的。我的命,生下来就注定了!”

  小时候听童话故事,总是王子公主,却原来,公主是最没自主的,王子是最糟糕的丈夫。

  不知不觉,走到孝懿皇后手植的那株玫瑰跟前。此时已经入冬,玫瑰的叶子都已经掉光,就连秃秃的枝干表皮也已枯黄,满目苍凉。

  玫瑰明春还会抽支发芽,夏天还会开花,种花的佳人却已是一具白骨,女人的花季能有多长?忍不住的眼泪仆仆落下,打在了花枝上。

  身边多了一道身影,楚言惊觉失态,慌张地拉起袖子擦眼睛。

  一条叠得方方正正的帕子递到她面前:“怎么又淌眼抹泪的?又是谁欺负你了?”

  楚言接过来,打开捂在眼睛上,闷闷答道:“没什么,被沙子迷了眼。”

  四阿哥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对我也不说实话?怕是感物伤怀吧。”

  她呆了一呆,轻声说道:“刚去和主子那里送东西回来。”

  沉默一会儿,他冷声道:“回来这些日子了,罚你抄的书还没抄完,倒有工夫到处乱跑!”

  楚言咬牙暗恨,极不文雅地大声擤鼻涕,用那块帕子狠狠地擦了,掷还给他,虚跪了一下:“奴婢告退!这就回去抄书。”也不理他有什么反应,径自去了。

  四阿哥无奈地看着那方沾满眼泪鼻涕皱巴巴的帕子,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早燕和秀娥年底就可以出宫,成衣铺子被正式列入议程。她们俩不能来慈宁宫,只能楚言抽空往秀衣局跑。

  原本只说帮她们谋划,早燕深知楚言的身份人脉已是不可多得,再加上脑子里取之不尽的衣服样子和灵活机变冷静的处事方式,有了她,铺子已经成功大半,故而极力邀她入股。秀娥真心与她投契,当然赞成。楚言原来就有心入股,也就顺水推舟。“云想衣裳”的三驾马车就此搭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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