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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二


  平安女官一把拉住了她的袖子,容色虽然平静,拉住她手臂却是十分地用力,“有机会再叨扰吧,陛下还在毓曦殿等着大帅呢!”

  “毓曦殿”三个字让秋清晨心头一震,连忙拉着她避到了一旁,压低声音问道:“大人还是直说吧,到底是怎么了?”

  平安女官欲言又止,最终也只是长长叹了口气,“您去了就都知道了。现在御医还在诊治,到底如何……下官也不好说啊……”

  一句“不好说”让秋清晨的心一路凉到了谷底。顾不上换衣服,拉住王泓玉匆匆交代了几句,便翻身上马,朝着安京的方向一路狂奔而去。

  一路行色匆匆,赶到宫苑时,早有女官在宫门外候着,见了她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行过礼便引着她往里走。秋清晨原本想从她们口中打探些消息,看了这情形,竟是找不到问话的机会。

  毓曦殿高大的飞檐在墨染似的夜色里宛如怪鸟展开的巨翅,尖尖的檐角直插云中,无声无息地散发着高高在上的冷峭。秋清晨依稀想起曾听人说过,论制式格局,毓曦殿的规模不亚于瑞帝居住的广汇宫。如今看来,果不其然。

  已经过了亥时,毓曦殿内外依然灯火通明,踮着脚尖出出进进的御医、内侍人人神色慌张,也不知都在忙些什么。浓重的药气隔着老远就已经闻到,秋清晨的一颗心也不知不觉揪了起来。引路的女官将秋清晨带到了毓曦殿的台阶下,便深深一揖退了下去。早有伺候在大殿外的女官进去禀报。

  一路纵马而来出了一身的薄汗,此时此刻却混着雨水,黏湿地贴在身上,仿佛身体都比平常更重了几分。静谧中,秋清晨清清楚楚地听到了瑞帝低哑的声音,“宣!”

  秋清晨勉强压抑着心底的焦躁忐忑迈过了毓曦殿高大的门槛。大殿的一角,瑞帝的身影正背对着自己茫然踱步。她身上穿着便服,头发也随意地挽在脑后。发髻上别着几支步摇,长长的璎珞顺着耳边垂落在她的肩上,随着她的脚步不住地晃来晃去。

  瑞帝的年纪在三十到四十之间,鹅蛋脸上一双极深沉的眼睛,令人不敢逼视。听到她的脚步声,下意识地回过头来,讶声问道:“爱卿这是……”

  秋清晨这才注意到随着自己的一跪,膝下已经汪起了一片水渍。连忙说道:“臣刚从训练场回来,实在不及换衣。”

  瑞帝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默默地凝视着她。静谧中,两个人都清清楚楚地听到了一滴水渍顺着她的铠甲滴落下来,在青砖地上发出的滴答一声脆响。跪伏在地的秋清晨听到瑞帝沉沉叹息,心中却不明所以。正犹疑间,瑞帝已经走到了自己面前。秋清晨只觉得脸上一凉,面具已经被她摘了下来。

  “陛下?”秋清晨心中惊疑不定,面上却不敢带出分毫。

  瑞帝望着手中的面具,眼中掠起一抹淡淡的自嘲,“这些天,朕总是想起朕的父亲。他活着的时候曾经跟朕说,不光是男人会嫉妒,女人也会;而且,女人嫉妒的时候,会比男人更可怕。”

  秋清晨不知她忽然说起这话来是什么意思,只能默默听着,一个字不也敢多问。

  不知过了多久,只听当的一声响,面具掉在地上,在空荡荡的大殿里激起了一阵阵诡异的回声。门外的女官们惊慌失措地涌进来,却被瑞帝不耐烦地挥手赶了出去。她背着手围着秋清晨一圈圈地踱步,语气却轻飘飘的,仿佛自言自语,“朕不愿意让他看到你。之所以驳了李云庄的请战书,派了你去打魏国,也是想要绝了他的痴念……”

  秋清晨垂头听着,心底里却再清楚不过:瑞帝驳了李云庄的请战书,未尝没有替自己树敌的意思在里面——这就是所谓的功高震主了。自己手握兵权,朝中若是没有牵制自己的势力,高高在上的一国之君焉能安然高卧?然而这一层意思,无论如何是不能说破的。想来自己在军中树大根深,纵然瑞帝已起了猜忌之意,一时间却也杀不得吧?

  见她没有开口辩解的意思,瑞帝又是一叹,“御医说他心事太重。想来他心里必然是埋怨朕的……朕说起这些,只是……不想让他走都走得不安生。”

  秋清晨心头又是一凉,恍然间想到瑞帝对火焰君的病情尚无一句交代。而充满了毓曦殿的浓重药气却仿佛在昭示着某种凶险一般,越发浓烈了起来。

  瑞帝望着内殿的方向怔怔地出神。一阵闷雷从殿顶滚过,瑞帝如梦初醒般回过头,看到一身精湿的秋清晨还一动不动地跪在那里,心头竟有些百味陈杂。沉吟良久,瑞帝终于还是什么也没有说,摆了摆手吩咐殿外的女官带她下去换换衣服。

  秋清晨瞥了一眼掉落在她面前的铁面具,正不知该如何是好。就听瑞帝长长叹道:“以后……不用再戴着了。”

  十九猪啊羊啊

  算起来,这是秋清晨第二次走进毓曦殿。

  第一次来还是瑞帝与火焰君大婚的当日,因为火焰君死活不肯穿礼服,瑞帝召自己入宫。印象里那时的毓曦殿满眼都是烈焰般的红:廊檐下的灯笼,里里外外的帐幔、地毯,甚至女官们的衣服,都是热烈到了极致的红色,让人有种在火里煎熬着,透不过气来的错觉。

  这一次,却是满眼的青葱。廊檐上、沿窗的古董架上,到处都是大盆小盆的植物。而且还都是只生绿叶不开花的植物。连内殿的帐幔都是一色清透的水绿。这恐怕才是火焰君真正喜欢的颜色吧?

  守在内殿的女官看见吉安女官引着秋清晨进来,无声地躬身行礼,然后抬手掀起了帐幔。

  秋清晨一眼就看见了守在殿角的一群太医,一个个噤若寒蝉。大殿的另一端,乌木大床上帘幕低垂,一个影影绰绰的人影宛如木偶般一动不动地躺着。

  秋清晨扫过一眼,便匆匆收回了视线。正要行跪礼,瑞帝摆了摆手,淡淡说道:“免。吉安带太医在殿外候着。”

  秋清晨连忙应了,垂首立在她的身侧。偌大的内殿不多时就只剩下了瑞帝、秋清晨和帘幕后面沉沉昏睡的火焰君。

  小心翼翼地打量瑞帝蹙眉沉思的侧影,秋清晨正在揣测她可能会有的提问,就见她抬起头,若有所思地说道:“清晨,北营现在有多少人?”

  秋清晨原以为她会说起跟火焰君有关的话题,冷不防她竟然问起了北营驻军。愣了一下才答道:“驻军三万,再加三千新兵。”

  瑞帝微微颔首,沉吟片刻缓缓说道:“清晨,你也知道目前的京畿防卫都是云庄在管。朕最近一直在想,京畿防守责任重大,如果把北营的三万驻军也归入云庄麾下……”

  秋清晨不等她说完已是大吃一惊。北营驻军历来皆是皇帝亲自调配,她这样做,无疑是要分权给李云庄。难道她对自己的疑心竟然已经到了这般地步?!

  秋清晨指尖冰凉,垂首站在一旁,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如今我们既要防着莽族人,又要防着楚国的细作。云庄手里只有区区御林军可以调拨,未免有些力不从心。”瑞帝没有看她,只是顺着自己的思路继续往下走,“万一安京内外有什么异变……”

  秋清晨心乱如麻。只觉得瑞帝的话一个字一个字在脑海里跳了过去,偏偏虚玄得让人抓不住。一时想的是:难道瑞帝疑心自己带进京城的亲兵有变?一时又想:李云庄跟在瑞帝身边的时间原本就比自己更长,她理所当然更宠信李云庄……思绪烦乱之间,忽听瑞帝沉沉地问了一句:“爱卿意下如何?”

  秋清晨按捺住心头的烦乱,低声答道:“臣在想。臣在军中级别高于李统领,如果李统领接管北营的话,臣留在北营恐怕多有不便。何况臣滞留安京多时,已是不妥。刑部的事……”正在斟酌该如何说出要返回边洲的话,瑞帝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十分干脆地点了点头,“爱卿所虑极是,刑部的事朕自有安排。不过,边洲苦寒,爱卿的家眷又身体柔弱,依朕之见……不如就留在安京休养。”

  秋清晨一怔之下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云歌。乔歆送云歌给自己的事虽然做得机密,但是云歌入住秋府却有不少人知道,瑞帝有所耳闻并不奇怪。秋清晨按捺住心头的云潮翻滚,毕恭毕敬地后退一步,沉声应道:“臣谨遵圣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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