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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八


  淑宁正闻那花,听到他忽然住了嘴,便转头看是怎么回事,只见他怔怔地望向自己,眼神有些复杂,便问:“桐英哥,你怎么了?”

  “没、没什么……”桐英低了头,收拾着桌上的文房四宝,有些慌乱,“对了,天阳那小子怎么洗了这么久?莫不是在偷懒吧?啊,老端真是的,我来了,他也不早点回来。”

  淑宁有些奇怪,瞄了他几眼,见他似乎在想什么,便道:“时间不早了,我去看看晚饭准备得怎么样。桐英哥今晚是在这里用饭,还是与我们一起吃?”

  桐英头也不抬地道:“在这里好了,你叫人把饭送到临渊阁就好,我会让天阳去拿的。”他把左边的纸笔放到右边,又把右边的砚台放到左边,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

  淑宁古怪地望了他几眼,见他似乎不太想继续谈话,而时间也很晚了,便告辞离去,临走时,还特地把那瓶茉莉拿到避光的地方,使它不再受阳光曝晒,虽然现在的只是夕阳。

  走出一段距离后,她回头望望,还看到桐英不停地拍着自己的脑袋,心里想他是不是忽然发了神经。

  这一晚平安度过。第二天,桐英出现在前宅,表现很自然,淑宁便没起什么疑心。

  经桐英本人同意后,佟氏向他他拉氏透露了这位小公爷在后园小住的事,但也明说对方不喜欢他人打搅。他他拉氏会意地应了。

  但当桐英派人请她女儿去闲聊时,她却很热情地替女儿打扮了一番,嘱咐了许多话。可惜她没料到对絮絮来说,对桐英的仰慕早已是昨日黄花了,现在就当他是个了不起的朋友而已。絮絮也略微猜到母亲的用意,很不好意思,口里虽应了她,但面对桐英时,只是开始有些局促,然后便恢复了原样。他他拉氏的算盘算是白打了。

  桐英此番来,却仅仅是要换个心情而已,因此住了两天就走了。他他拉氏觉得无趣,也带着女儿回自家府第去了。虽说屋子闲置有段日子了,她这次留京的日子也不长,但宝贝女儿非常不愿意回伯爵府去,她只好回家。

  她这一走,张保全家都松了口气,连小宝都在高兴不会再被“姑妈”翻白眼了。佟氏让全家人“抓紧时间”轻松几日。到了九月初三,全家便坐了马车,回到京城的伯爵府。

  一五九、全生

  这时离出服的日子只剩下七八天了,各房早已商量好那天要大摆宴席招待亲友,算是伯爵府重归京城社交圈的声明。虽说这两年多里私底下来往送礼的事也不少,但毕竟没法参与明面上的活动,晋保容保甚至连同僚间的应酬都很少参加,这种状况对于维持与外界的交往非常不利。

  佟氏一回到府里,就被大嫂委以重任,参与到管家事务中去了,毕竟偌大一个府第,事情本就不少,还要准备大宴,那拉氏一个人也忙不过来,沈氏又不如佟氏能干。事情一多,一时顾不上尴尬,等闲下来有空想起先前的事时,太太们都很有默契地忽略了不愉快的过往,仍旧亲热得就象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佟氏还很真诚地关心了二侄媳妇的大肚子,并传授了几点孕妇心得,一屋子太太、奶奶们有说有笑,相处得极融洽。

  佟氏赶路赶了半日,回府后又忙了半日,到了晚上,已经累倒了,幸好自家院里的大小事情有女儿帮着料理,她得以早早睡下休息。到了第二天,又忙了一通,好不容易歇口气,却听得丫头来报,说是姑太太来了,在槐院正房里等着呢。

  佟氏心里嘀咕大姑有事怎么不到外头来找她,匆匆交待管事的几句,便回院去了。

  他他拉氏此番来,却是有事相求的。这事却要重头说起。

  当年那日德即将离开江南任上时,时任江南总督陈良本为了追讨盐税的事与当地大小官员以及各大盐商正斗得激烈。其中有一个姓顾的县令,本来只是个随波逐流的小贪官,却不走运地被陈良本盯上了,想拿他当线头。揪几个大头出来,没想到其他官员索性把他推出来当了替死鬼。因为“罪证”确凿,顾县令又很快畏罪自尽。案子便草草结了。陈良本明知他不是罪魁祸首,却又奈何不了其他人。只好另寻办法。

  这顾县令罪名做实,人虽死了,罪名仍在,全家都被没入官中。一妻一妾很快就上吊死了,只剩了一个不到二十岁的独生儿子。虽说不少人知道他家有些冤枉。没怎么虐待他,但身为官奴,日子能好过到哪里去?幸好那日德年轻时曾与那顾县令共过事,倒也有些许交情,瞧着他儿子可怜,便将他买下,回京时一起带走了。

  这顾家后生本是个埋头读书地秀才,满心想着要去考举人,一夜之间。功名被革,落入奴籍,父母皆亡。平日的好友全成了路人,全家奴仆。只剩了一个小厮在身边。还是拼死才得以留下来的。他哪里受得住这些打击?回京路上便病倒了。那日德进京后将他安置在昌平地自家农庄上,养了将近半年才好起来。

  他倒也是个感恩的人。一回转来便向那日德夫妻致谢,并表示愿意为他家出力。他学问不错,也有些才干,加上本是山东人,那日德去山东赴任时,便带他同去,在书房当差。没想到这一去,倒惹出麻烦来。

  他他拉氏叹了声气,道:“这孩子样样都好,只是模样长得俊俏了些。弟妹也知道,如今就有那样地人,就好那一口,见了这孩子,总爱招惹他。偏偏这孩子又老实,怕给我们夫妻惹麻烦,竟然一声不吭,若不是有一回实在忍不了,闹将出来,那日德跟我还蒙在鼓里呢。他好歹是故人之子,我们怎么能让他受这个罪?”

  佟氏笑笑,并不答话。那拉氏也不介意,喝了口茶,继续道:“我们夫妻商量过了,继续让那孩子留在山东,保不齐什么时候就被人欺负了去,索性便带回京来吧。可是我过几天还要带女儿回山东去的,让他呆在家里,谁知那些管事的会不会欺负他?所以,还是找家可靠的亲戚收留他才好。”

  佟氏笑容一顿,然后继续笑道:“姐姐姐夫为了这故人之子,真是费心,叫人好生佩服。”他他拉氏笑道:“如果不是他家里出了事,本也是子侄辈的人物,何况当年他父亲还帮过那日德些小忙。我们夫妻冷眼看着,几家亲戚里头,就三弟和三弟妹一家人最实诚,手下地人也都懂规矩、知礼节,那孩子交给你们,我们是最放心的,不知三弟妹觉得如何?”

  佟氏听到她终于把话挑明,低头想了想,便道:“姐姐姐夫信得过我们,我们岂会不知好歹?只是这虽然是内务,进门的男仆还得让夫君点头才行,他如今正在外头忙着,回头我问过他的意思,再回姐姐的话如何?”

  他他拉氏忙道:“这是应该的,我想三弟一定会答应,那孩子不但学问好,经济实务上头也是一把好手,你们见了一定喜欢。”

  佟氏不置可否,与她说起了其他闲话。

  此时絮絮正在淑宁房中,讲那顾家后生的事:“我早就听说过他了,却一直没见过,回京路上他病了,整天睡在马车里,后来他在昌平庄子上住着,回府后我也没见着,直到前两天,我才看到他。我总算明白为什么彩儿总跟我说他长得很好看了,真的很好看,比女孩子还好看,可惜我没还跟他说话,额娘就把我拉走了。额娘说要把他送到你们家来,你们可要好好待他啊。”

  淑宁看到絮絮眼中一派天真,便笑道:“好,我们家可不会欺负人,你别担心。”这点信心她还是有的,最近两三年里,她跟母亲一起把家中仆役治得服服帖帖,不安分地刺头该拔的拔,该罚的罚,虽说偷偷小懒占小便宜吃点小酒赌个小钱偶尔说说闲话拌个嘴之类地在所难免,但基本没人会违抗主人家的令,也没人会故意欺压他人。

  表姐妹二人正说话,忽然听得丫环掀起帘子报说:“大姑娘二姑娘来了。”芳宁与婉宁便走了进来。淑宁与絮絮齐齐起身,亲亲热热地与芳宁问好。然后又冷冷淡淡地和婉宁打招呼。

  婉宁一脸尴尬,芳宁有些察觉,便打圆场道:“表妹来了怎么不到我那边去?难道三妹妹这里就那么好?”絮絮忙道:“不是不是。芳姐姐别误会了,我跟额娘一块儿来。见大舅母四舅母都在忙着,才先过来三舅母这边地。我正打算等会儿就去找芳姐姐呢。”

  婉宁微笑道:“那什么时候过我那里去?我都几个月没见表妹了,怪想地。”絮絮冷了脸,往后缩了缩,不说话。淑宁见了。便拉着她与芳宁聊起天来,有意无意地,略过了婉宁。

  婉宁听了一会儿,见她们提起出服后要换新鲜服色,便插嘴道:“针线房地人有没有给三妹妹送新衣裳来?我们姐妹三个一人四件,都是我亲自设计地,很漂亮,三妹妹见了一定喜欢。”淑宁淡淡地道:“是么?多谢二姐姐费心了。”婉宁忙道:“不客气,应该的。我见三妹妹穿地衣服大都是冷色的。还特地叫人做了粉红色地,一件绣了兰花草,一件绣了桃花。一会儿叫人送来给三妹妹看吧?”

  秋装上绣桃花?淑宁轻咳一声,仍旧淡淡地道:“不必了。等他们做好了再送来也是一样的。不过我平日里。大都只穿自己或丫头们做的衣裳,很少用外头的针线。二姐姐日后不必太过费心了。”

  婉宁咬咬唇。一脸可怜兮兮地望着她。淑宁不为所动。

  芳宁见状,忙扯开话题,不料婉宁却道:“三妹妹,你还在生我的气吗?都好几个月了,你别生气了好不好?我们是一家人呀。”

  淑宁扯扯嘴角,无意中看见絮絮紧紧抿着小嘴,掉过头去望墙,便对婉宁道:“如果二姐姐地意思是,一家人就不该生气,那么二姐姐还是先向絮絮表姐道歉吧,她跟我们可不是一家人。”看到婉宁有些茫然的样子,她声音一沉:“难道二姐姐忘了?当日你往园子里冲时,还把絮絮表姐撞倒在地了呢,事后也不见你说一声对不住,如今却说这种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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