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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〇


  桐英本就是个心细的人,自然也发现了这当中地变化,心中暗喜。在这家里更觉轻松。

  第二天开始,他便专心作起画来。一连几天都没人打搅他,身边只有书童天阳侍候。一日三餐,都由淑宁亲自下厨做好。送到临渊阁。然后由天阳接手。枕霞阁里设备齐全,甚至在阁后一个隐蔽的小房间里。还准备了浴桶和洗漱用具。

  环境清静,心无旁骛,桐英只用了四天,便把剩下地部分画完了。佟氏还亲自带人在库房里寻了好绫好罗,供他裱画用。

  还有两天才是端午,桐英也不着急,等画晾干的时候,他便与端宁淑宁在前宅闲聊,还把絮絮也请过去了。

  絮絮起初对桐英的身份有些畏惧,但见他态度亲切,便也渐渐放松了下来,还随淑宁叫起了“桐英大哥”。她自跟蔡先生学了几日画,便开始对这种艺术产生了兴趣,因此对桐英十分佩服,听他讲起在蒙古草原上的经历时,更是十分着迷向往。

  桐英开始见她爱听,便兴致勃勃地给她讲了那大漠风光,无尽的草原、奔腾地快马、热情的蒙古人、香醇的奶酒……

  絮絮听着听着,眼中射出无限崇拜的目光,盯着桐英看,脸上还升起了红云。桐英看了,便联想起曾有过类似神情的某些人,忽然觉得不对,便话风一转,讲起他亡命大漠、横跨千里的艰辛。什么水不够,一天只能舔几口;没有粮,饿得快发狂;找不到东西吃,便去挖虫子蝎子;烤过的蝎子非常香,不过要注意别被刺伤……

  他讲得绘声绘色,絮絮听得面有菜色,淑宁见了,忙把话题扯开,聊起草原烤肉来。可惜显然絮絮受到的刺激太大,并没有把注意力转到香喷喷的烤肉上,勉强支撑了一会儿,便找了个借口先走了。

  她地身影一消失,淑宁便转头盯着桐英道:“桐英哥太过分了,你为什么要故意吓她?”以前他就曾对她做过这种事,她最清楚不过了。

  桐英苦笑,总不能对一个小丫头说他是为了把人家小姑娘对自己的心思扼杀在摇篮中吧?他只好道:“大漠上的事嘛,总不能都是好地吧?谁知道她会被吓着啊?上回你不也没吓到?”

  她当然不会被吓到!虽然记忆已有些模糊了,但动物世界和探索频道她也是看过的,还翻译过昆虫记录片地台词呢。淑宁撇撇嘴,看絮絮去了。

  桐英苦笑着望端宁,端宁拍拍他肩膀,道:“我明白,你也是好心,不过这位表妹跟我妹妹不一样,一向是个胆小地,只怕要难受几天呢。”

  桐英只好叹道:“为什么像你妹妹这般有胆色的女孩子会那么少呢?平日遇见地姑娘家,听我说好玩的就脸红红,我一说起吃虫子她们就脸发青,还要摆出一副温柔体贴的样子。”

  不过淑宁眼下也正摆出温柔体贴的样子,只是对象是女孩子。絮絮喝了几杯热茶下去,总算好过些了,半死不活地道:“我算是明白了,大人物果然是不一样的,那样的日子我想想都觉得难受,可桐英大哥却能熬上几个月,实在太了不起了。”

  淑宁撇撇嘴:“他也是为势所迫罢了,平时可挑嘴呢,一点都没有大人物的样子。”

  絮絮摇摇头,托腮发起了呆,喃喃道:“我太傻了,居然有了不该有的念头,果然是做梦罢了,那不是我配得上的人。”然后叹了口气,起身从架子上拿下一本书,道:“我还是继续做我该做的事吧。”

  淑宁起初听得有些糊涂,心想难道这小妮子对桐英有了淑女之思?后来见她拿着那本书,便凑过去看,只见上头写着“宫礼手札”四字,纸张已有些旧了。

  丫环彩儿泡了新茶,走过来道:“阿弥陀佛,姑娘可算想起这个来了。自到了房山,姑娘便没再看这手札,我真怕姑娘把它忘了,太太知道会打我板子呢。”

  淑宁忙问是怎么回事,絮絮道:“这是我们族里传的东西,听说是祖上一位进宫的姑奶奶写的,讲的是皇宫里的所有礼仪规矩和禁忌事。额娘交待我要全部背下来,免得选秀时出错。”她扁扁嘴,小声说了句:“额娘还指望我选秀时给她挣脸呢。”

  淑宁有些咋舌。回房的路上,她不禁开始反省,自己会不会有些太过放松了?明知明年就要选秀,自己是一定要参加的,却完全没有做准备的意思,相比于治疤痕背宫礼的絮絮,和学规矩的婉宁,自己轻松得简直快要天怒人怨了。

  关于选秀的事,她虽没有正式和父母商量过,但也大概猜到他们的意思,自然是希望不要选中,然后自家再慢慢寻合适的亲事。伯爵府明年有三人候选,根据惯例,一般不会三姐妹都选上的。相比于美貌过人的婉宁,和靠山稳固的媛宁,她是最有可能被刷下来的那个,因此张保与佟氏都没打算让她真的“出人头地”。

  然而世事难料,谁又能说得准呢?

  她想起自己从欣然处得来的那份增肥菜单,觉得有必要征求一下母亲的意见。

  佟氏听了却忍不住偷笑,道:“原来你是打了这个主意,真想看看我闺女长成胖子是个什么样子。”

  淑宁抿抿嘴,摇着母亲的手臂撒了个娇。佟氏止了笑,摸摸她的头发,道:“傻孩子,你阿玛和我不用你学那些宫规礼仪,是因为你平日就做得很好,只要临近选秀时,请位嬷嬷教你些大致的东西,让你参选时不至于失礼就行了。想要选上难,但想要选不上还不容易?我们佟家在宫中也是有些脸面的,那么多秀女参选,只要你不出挑,自然不会有人留意到你,只要佟娘娘那边露个意思,底下人自然知道该怎么做。你别担心,你外祖母早已答应了,年前进宫拜见娘娘时就说。你要想保险些,试试欣然那丫头的做法,也不是不行,只是不许弄坏了身体,知道么?”

  淑宁不好意思地道:“知道了。”

  心里一定,她心情也好起来,便搂住母亲的脖子,轻轻挨着她,又撒起了娇。

  一五二、新贵

  桐英的画很快就裱好晾干了,端午节前一天,他便收拾好东西回京去。

  淑宁原本有些恼怒他吓着了絮絮,但后来发现在那短短的一个时辰内,絮絮对桐英的一点子爱慕之心还没长成花苞就已经枯萎了,才隐隐猜到桐英的本意。看到絮絮再见桐英时,脸上不再泛红,态度也还算大方,淑宁便知她没事了,所以连带的,也不再生桐英的气。送行时,她还特地送了一大篮子自家包的粽子,让他带回去吃。

  她道:“桐英哥整天说想念湖州的粽子,我们不会包,只好拿广东的粽子充数了。但你记得要快些吃完,别放坏了。”

  桐英有些小感动,接过粽子嗅了嗅,笑道:“多谢淑宁妹子了。”不过他话风一转,又问:“这是什么馅儿的?不会……有什么古怪东西吧?”

  淑宁咬咬牙,扯着嘴角道:“什么馅儿的都有,上头绑了白布条,每样馅料都标得清清楚楚,你要吃时一看便知。”

  桐英咧嘴一笑:“好,多谢淑宁妹妹了。”他与众人道过别,便上马起程而去。

  淑宁回头问哥哥:“为什么……他就不能好好说话呢?偏要惹人生气?”端宁摸摸她的头道:“这是他的坏毛病了,其实没有恶意。”然后便转头去问父母:“今年端午我们真不回府里过了么?不太好吧?”

  佟氏笑笑:“不妨事,前几天才出了那件事,现在回府,只怕你大伯母臊得慌,还是在这里过算了。就当作是避暑吧。”

  张保道:“照我说,现在天气也热,中午不如在园子里摆饭吧?风吹着也凉快些。”

  妻子儿女都齐声说好。连絮絮都露出了欢欣的神色。

  端午那天,张保与佟氏夫妻二人在院内大树下坐着。边吃着新鲜瓜果,边打着扇子闲聊。不一会儿,有个婆子来报,说李家兄弟来拜访。

  佟氏皱了皱眉,道:“我们跟李家也很少往来。他们突然来做什么?”张保道:“是我前日在外头与李老爷子碰上了,多聊了几句,请他们有空过来说话的。这李家的侄儿父母都已亡故了,在山西守着几间房屋和几十亩田地,日子虽还过得,却没个亲人依靠。他今科落第,李老爷子想让他在附近谋个差事,好等下次再考。他不知是从哪里听说我在寻师爷,今天大概是想让子侄们过来探探口风。”

  佟氏道:“既这么着。你便去吧,只是别聊太久。今儿厨房买了两只极肥的野鸭子,我已经叫人采莲子去了。晚上叫淑儿炖来吃。”

  张保闻言动了动胡须,眼中精光一闪:“好。我知道了。”

  他果然只陪客人聊了不到一个时辰。便准时在开饭前坐到了饭桌边,还吃得眉开眼笑。饭后。佟氏给他倒了杯热茶,问:“今儿见那李家地侄儿,觉得怎么样?”

  张保喝了茶,才慢条斯理地道:“可惜了,才学是好的,文章也过得去,瞧着比杨先生还要强些,只是远不如苏先生老练。而且脾气过于耿直了,眼里容不下沙子,若能考中,是个御使的料,却不适合给人当幕僚。”

  佟氏叹道:“自打苏先生为科考准备时起,咱们就一直在找好师爷,怎么就那么难呢?”张保道:“其实大哥那边也推荐过几个给我,我也都见过了,那些人才学是有地,文书上的事还能对付,只是要指望他们出什么好主意,却是难办。而且我瞧着他们都不是能安份守己地,就怕带在身边会给咱惹祸。”

  佟氏有些发愁:“可到了十月,你就要起复了,到时候没个人帮你,未免太不象话。”张保睨她一眼,笑道:“夫人记错了,今年闰了一个五月,咱们是九月满服呢。”佟氏一算,果然是,便不好意思地陪罪道:“是我记错了。”

  张保摆摆手,叹道:“如今在京里寻门路的读书人,少说也有几百人,但我要找的人不但要能处理文书,还要在公事上帮得了忙。如果实在找不到苏先生那样的能人,便只好多请几个,分工合作吧。”

  佟氏想了想,便道:“夫君倒不必过于担忧,今科落第的人不少,只怕有不少人想在京里寻差事呢。等朝中风波略平些,你再回京细找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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