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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二


  本以为事情就此揭过去了,谁知,就在那位科尔沁台吉离京的前一天,娜丹珠和玉成再次来到了伯爵府。守门的人早得了佟氏的吩咐,只说四少爷不在家,把他们迎到花厅去,然后急报槐院。

  张保和佟氏却都正好不在,一起往佟家去了。淑宁名义上的外婆最近有些小恙,他们特地前去探望。淑宁接了报,计上心来,交待贤宁好好练字,整理了一下衣服头发,便往花厅去了。

  看到娜丹珠时,淑宁又呆了一呆。这位格格虽然没打扮得大红大绿的,只穿了一件宝蓝的袍子,头上身上的珠宝饰物却一样不少。她脚上蹬着羊皮长靴,手上拿着马鞭,看来是骑着马来的。

  淑宁端端正正行了个礼,面带微笑地向娜丹珠问好:“不知格格芳驾降临,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娜丹珠皱皱眉:“上回还好好的,今天怎么说话这么酸?”

  淑宁仍是微笑:“听说格格是来寻家兄的,可惜他如今不在京中,累您白跑一趟了,实在对不住。”

  “不在?哼,是在躲我吧?”娜丹珠甩了甩手中的鞭子,“知道我明天要走,特地避开不想见我吧?”

  淑宁“一脸惊讶”:“您明天要走么?我们都不知道呢,真是太可惜了,还以为你们会在京里过冬呢。”她摇着头叹息不已。

  娜丹珠见她这样,脸色好看了些:“你们真不知道?”

  “真不知道,我们家最近都关紧大门在家中安然守孝,外头的事都没怎么听说呢。格格怎么这么快就走?不多住些日子?”

  娜丹珠跺着脚道:“你以为我不想么?我父亲死不肯答应罢了。”玉成有些尴尬地拉了拉她的袖子:“格格,台吉也是有苦衷的,你别再埋怨了。”

  “什么苦衷?!”娜丹珠一瞪眼,“不就是那个老太婆过六十大寿么?她跟我们家有什么关系?我长这么大,只见过她四回罢了。她过生日,凭什么要我去?”

  “格格!”玉成瞄了淑宁一眼,见她好像没注意,便小声对娜丹珠说:“那是大清的公主,你不要当着外人的面说这种话。”

  娜丹珠甩开他,径自生气。淑宁笑着劝道:“格格也不必难过,长辈过寿可是大事,六十大寿就更难得了。横竖来日方长,日后总有再见面的时候。“你哥哥不能回来么?现在去叫他,总能在我走前见一面吧?”

  “格格怎么不早说呢?”淑宁一脸惋惜,“哥哥如今在外地,就算叫人去通知,一去一回都要两天功夫呢,无论如何是来不及了。”

  娜丹珠万分郁闷:“都是父亲的错,他一直不许我出门,不然我早两天过来,不就能把端宁哥叫回来了么?”哼哼,如果你早两天过来,她家老哥的所在就会变成要四天路程才能到达的地方了。

  娜丹珠一肚子闷气无处发泄,看到淑宁端端庄庄站在那里对着自己微笑,又不好对她发火,便随手甩了几下鞭子,却正好扫到玉成的手臂,疼得他哎哟一声叫出来。她瞪了他一眼:“叫什么叫?这一点小伤也叫,你也配做我们科尔沁的后人?”然后狠狠地往地上又甩了一把鞭子,转身走了。

  玉成满腹委屈,看向淑宁,却只见到对方冷冷地望着自己,怔了一下,脸色有些发白,便匆匆作了个揖,告辞而去。

  淑宁目送他的背影消失,觉得一点都不同情他。端宁的这个同窗,听说母亲也是科尔沁人,只是并非王族,家世也败落了。不知是否出于这个原因,他对娜丹珠一家十分巴结,甚至不惜出卖同学,但显然他的做法并未获得娜丹珠一家的好感,甚至受到了轻视。不过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她不会施舍多余的同情心。

  娜丹珠一家第二天离开了。佟氏一得到确切的消息,便叫人去通知儿子,这天离考课刚好只剩了两天。端宁轻轻松松地回到家中,享受了母亲和妹妹特地准备的好汤好菜,又再度投入了功课的复习当中。

  而佟氏与淑宁,则开始为搬家做准备了。

  一一六、别院(上)

  由于不算是正式迁居,还会时不时回府来住,所以佟氏与淑宁只是收拾了几箱衣物与日常用具,并不曾带什么大家什。倒是佟氏留了个心眼,把那往日从广州带回来的东西,其中贵重轻便易搬运的,用几个半旧木箱装好,与其他行李一起堆了,由长福二嫫亲自押着,运往房山的别院去了。

  倒是院中的仆役有些不好分派。长福二嫫自不用说,是要跟着去的,而王二两口子又新委了别院总管,长贵平日是跟着张保出门的,巧云生产过后,已当上了针线上的执事媳妇子,同样离不得。佟氏想了又想,又跟女儿商量了一番,权衡过后,便决定由周四林夫妻带着五六个男女仆役继续留在槐院照料诸事,其他人都跟过房山去。

  这样的决定,固然是因为周四林夫妻都是老实本份的人,人也能干,其中周四林家的更是早在广州时便已成为佟氏的心腹之一,但从另一方面讲,佟氏也有要借重他们在伯爵府内庞大的关系网,想让他们充当耳目的意思。虽然是搬到别院单过,但毕竟还是府中的一员,对府里发生的事,不能太过不了解。

  淑宁当然要把素馨、冬青和扣儿都带上,至于其他几个粗使的嬷嬷,就听佟氏安排了。

  说起冬青,她刚来时,还有些拘束,她毕竟不比家生子,是一个人单在此地,过去也受过主人家打骂的。不过时间长了,她便发现新主人全家都还算和气,姑娘也不难侍候,每日里不过打些下手。其余时间都很自由,只是这院里的丫头媳妇子们都爱闲暇时做针线活,她也没悠闲到哪里去就是了。素馨与她很合得来。常常说起搬到房山去的事,她也不禁有些雀跃。

  淑宁起初曾担心过素馨和父母分开会不开心。便问她是否想留下来,却不料素馨一点难过的心情都没有。她说:“姑娘多虑了,又不是不能见面了,时常还会回来地,何况别院那头还有花园什么的。听说有山有湖,可比在府里头好玩多了。”淑宁听了,也就不再鸡婆。

  其实她的确是想太多了,家生子能与父母在一起当差地,并不多见,素馨其实已经很幸运。要知道,这府里还有很多年纪差不多的小丫环,是要长年与父母兄弟分开地,比如那拉氏房中的大丫头绿云。父母便是保定庄子上的管事之一,而自幼服侍媛宁、跟着她搬出府去的丫环素玉,父亲是伯爵府二门上的管事。母亲则是府后大厨房里地人,哥哥在管马棚。嫂子则是四房的浆洗上人。那叫一个天南地北。

  安排好了自己的丫环,要带走的东西也收拾得差不多了。淑宁很悠闲地等着佟氏决定起程的日子。不过佟氏要准备的事可没那么简单,只怕还要再耽搁几天,何况,她近日又有了另一件事要忙。

  原来,是淑宁前些日子一时心血来潮,求母亲把辞了馆的蔡芝林先生请回来,继续教自己琴棋书画。佟氏答应了去打听蔡先生下落,却又起了另一个心思。

  当年教端宁骑射功夫的成昆成师傅,从奉天回京后,继续在府里充任教习,但去年端宁去了广州,他便没了学生。因他为人耿直,做事不够圆滑,又再受到别人的排挤。他受不了闲气,便索性辞了去,在府外恁了两间屋子住着,凭着前些年积下地银子,又寻了些压镖之类的散活,过得倒还不错。有人给他做媒,娶了个寡妇,他婚后才发现妻子体弱多病,为了给她请大夫吃药,倒把积蓄都用尽了,只能搬到一处破落院子和二三十个人挤在一起。

  张保一家回京后,曾打听到他的境遇不佳,想要请他回来。但成昆听说过去地对头还在,不肯答应,连张保命人送去的银子也不肯收。那人再三劝他,最终只留下了十来斤米面。端宁便暗中托虎子,以向师傅送节礼地名义,再送了些粮食和布匹过去,成昆才勉强能够度日。

  佟氏想着贤宁年纪大了,小宝也快有九岁,总要请个师傅来教他们骑射,与其寻个陌生人,还不如找回端宁当年地师傅,更可靠些,便托人再去请。这一回,成昆听说是在别院教,便点了头,问过地址,先支了几两银,租了一辆小车,把妻子和行李物件一齐装了,径自往房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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