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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四


  淑宁又继续问:“女儿出生前,阿玛额娘就到奉天来了,从没回过京城,额娘有见过四阿哥吗?”

  “没有呀,所以这次额娘一定要见一见。”

  “可是阿玛只有五品,您不可能获得正式诏见的,又怎么能见到他?如果贸然求见,而他又不认得您的话,也不会见您吧?”

  “这个嘛……”

  “再说了,佟皇后过世这么多年了,当初四阿哥还小呢,只怕未必知道额娘您这个人。这么多年来也没有来往,忽然说要见他,他难道不起疑心吗?”

  佟氏停下手上的动作,慢慢坐下沉思。她在兴奋过后,也冷静下来了:“的确,我们家这几年都没跟他通过信,他未必知道……”

  “这就是了,阿玛官小,额娘您突然求见,又说是亲戚,万一他误会阿玛额娘是攀炎附势的小人,那岂不是弄巧成拙?反而枉费了额娘一片真心爱护之意。”淑宁再加把火,务必要把老妈的念头打消。

  佟氏已经接受了大半女儿的想法,只是这么好的机会,难道真的浪费掉吗?其实她心里,未必就没有借助皇子的势力帮丈夫谋取好处的念头,但最重视的还是要见见那个孩子,稍稍抚平一下在堂姐生命最后几年与她疏远的愧疚之心。

  她喃喃低语:“真的不见吗?可你佟家舅母那边,有时写信来,也提过先皇后过世后,四阿哥生母并不是太照顾他,他在宫中日子有些难过,而且听说皇子养育,以惜福为要,常常是吃不饱的,奉天比京城要冷得多,要是他吃不饱、穿不暖,可怎么办?额娘也是一片好意……”

  淑宁不知她心里有过的念头,真以为她是一心关心四四,倒有些心软,但该说的话还是得说:“额娘虽是好意,却也要看情形。皇子不得与外臣结交,这是国法,若让皇上知道四阿哥与阿玛有所交往,说不定反而会生四阿哥的气,到时阿玛可就倒霉了。四阿哥无论如何,都有身边嬷嬷宫女太监等人侍候,他既能跟着皇上到奉天来,日子也不会难过到哪里去,额娘就放心好了。”

  佟氏听完这话,倒是打消了念头,只是有些不甘:“难道送点衣服吃食也不行吗?不报你阿玛的名号,只说是堂阿姨就好。”

  淑宁看着她的眼睛,有些不忍,心想:“她也是一番好意,如果只是因为自己想要避免麻烦,就无视她的心意,到底不是太好。”便勉强同意道:“只送些小点心和普通的棉袄就好,不要太奢华,送过去的时候,也不必报额娘的名字,只说是佟氏族人吧。想必四阿哥就算知道,也会当成是佟相爷叫人送的。”根据一些清穿文所说,佟国维跟四四是有些来往的,应该没关系吧?

  佟氏同意了,虽然不能让四阿哥知道自己夫妻有点可惜,但起码能让那孩子过得好点,自己心里也好受些。她立马就去准备,淑宁也跟着参谋,最后是选定了方便携带保存又容易填饱肚子味道还过得去的玉米饼和土豆饼,然后加上两件新做的蓝色绸面棉袄,原是给端宁做的,没什么装饰,表面上也很普通,但实际上是下足了料做的,十分暖和。佟氏把这些东西都打包成一个大包袱,叫来长福,悄悄吩咐了一通,命他不要声张,想办法把东西送到宫里头给四阿哥,就报奉天佟氏族人的名头。至于佟氏是通过什么渠道送进去的,淑宁倒是没听清,只隐约听得似乎是宫里的某个太监总管跟佟氏族人有些关系,看来自家老妈也有不少秘密啊,她说想求见四四,果然不是无的放矢,原来是真有办法的啊。

  东西送出去以后,淑宁提心吊胆了几天,担心这种事太过冒险,不知会不会带来什么祸患。不过一直没什么风声传来,而且从佟氏那里得知,宫里的内线回报说四阿哥收下了,没有起疑心,似乎也向皇上提过了,皇上也没说什么。看来危险没有发生,淑宁也就放下心来。

  总算放下心事,淑宁就把心思转到别的地方来。圣驾来临一直是这个月来奉天城内的头等大事,所有的八卦传言都与此相关。淑宁十分惋惜小桃走了,不然此时她一定可以打听到不少消息,不过听说她怀了孕,夫家不许她到处走动呢,连叫她来做客聊天都做不到。不过幸好,哥哥端宁近来与几个王府的小公子们来往甚密,倒是常能听到些内部消息,淑宁便天天缠着他问。

  原来这次圣驾前来,除了身为主角的康熙皇帝和孝庄太皇太后之外,还有15岁的大阿哥和年方9岁的四阿哥,原本皇太后也要来,只是临行前偶感风寒,只能留在紫禁城里。跟来的后宫妃嫔,只是两三个位分低下的嫔与贵人。这一行人中比较显眼的,大概就只有大臣队伍里的国舅索额图和上书房大臣陈良本与高士奇了。

  高士奇博闻强记,是康熙皇帝的移动词典加搜索引擎,去哪都要带上,这倒没什么好说的。国舅索额图,称得上是国之重臣,皇帝一向是看重的,虽然听说他与明珠相爷有些不和,但考虑到两人各自身为一位皇子的外戚,这也不奇怪,只是不知为什么,索额图似乎跟汉族大臣陈良本,也有些矛盾。

  说起陈良本此人,大概诸位看官都心里有数吧?

  陈良本,字善才,本是安徽桐城人,一直是个默默无闻、也无甚出色之处的小秀才,家世也仅是小康而已。他二十岁那年,因为感染风寒,大病一场,几乎丢了性命,却奇迹般地活过来了,从此就变了一个人似的(地球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不但说话做事都透着精干之气,连学问也越发好了,记性极佳,称得上博闻强记,而且善于引经据典,写文章又常有惊人之处,第二年就顺利中举,次年春闱,更是一举考取状元,风头一时无两。他本来留在翰林院,是极容易被掩盖的,谁知在一次圣前奏对,被他投得皇帝的缘法,得以进到吏部任职。然后他又在工作中屡屡立功,很快升到吏部侍郎的位置。之后数年,又立功不断。后来出了一个大弊案,当时的吏部尚书被牵连在内,虽然没有获罪,但很快就被撤了职,不久就由陈良本顶上了,他就是在这个职位上抛出一个重要的改革措施,把京中的低品闲职官员和滞留京中等候外派的进士们分批借调到各地衙门去见习,一方面让他们学习政务、积累经验,日后真的获得官位,也能迅速上手,另一方面,也能让他们领取临时津贴,帮补家计。这样一来,那些无事可做的低品官员也不至于一边混吃等死,一边家计艰难了,他们那点俸禄,其实要支持一个家还有打点送礼做人情之类的支出,是远远不够的。这项措施成效相当显着,赢得许多低品官员的支持,陈良本也因此获得一大政治资本,然后他在三十二岁那年就入了上书房。

  三十七、良本

  这个人学问很好,头脑灵活,为人精明强干,性格圆滑,但应该狠的地方也能狠下心肠,而且他不偏向朝中任何一方,皇帝有做得不对的地方,他也会出言劝诫,只是方式比较委婉,皇帝通常不会发他脾气,而且过后又能察觉他的用意,所以把他当成一个直臣、纯臣,很是看重。

  淑宁听到这些话的时候,脸上虽然带着笑意,其实内心一直在腹诽:这明显是个穿越过来当皇帝心腹兼千古名臣的货,表面上看来他似乎一直幸运地不断升官,实际上这个人在底下做过什么手脚,真是只有老天爷才知道了。

  陈良本的长处在于政务处理,他似乎总能抓住工作重点,然后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到解决的办法,目前上书房的几个大臣中,虽然各有各的长处,但若论政务处理能力,还真是没人比得上他。不过他不太擅长诗词(想也知道是什么缘故),平时也很少作,而且在皇帝或其他王公大臣想要吟诗作曲的时候,他都是能避则避的,听说还曾因此被人笑话。因为作为以才学闻名的汉人官员队伍中的一员,他不会作诗作词实在是异类得很。不过自从他有了一首很有名的词流传出来后,倒是少了很多人继续在这一点上笑话他,也有不少人相信了他所说的“职责为重,吟诗作赋于此无用”的说法。

  至于那首词,有几个世子王孙也都记得,说出来也很叫人黑线,是一首《卜算子咏梅》,就是毛爷爷那首。据说当初他在官场中因为屡屡立功,受人眼红,有人在皇帝面前功讦他,他也不做声,过了几天,这首词就从他家下人那里流传下来,后来传到皇帝那里,皇帝看到“俏也不争春,只把春来报。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这几句,就感叹一声:“陈善才真乃纯臣也!”然后申斥了功讦他的人,又赐了不少好东西给他当作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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