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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


  秦筝四处逛了一圈下来,最终还是失望了。她原本想在这里煽动起造反的情绪,制造点儿惊天的事端,这样就能够浑水摸鱼瞅个空儿偷溜出去了。谁知这里的气氛竟是一派祥和安宁,如果不是老鸨时不时尖着嗓子吼两声,外带前面楼里时常传来的唱曲猜枚、笑闹喧哗的声音,秦筝都快以为这里不是青楼而是皇宫了。

  不过,多少还是有点儿收获的,起码她在无聊之余学会了一首新曲,又有一个姑娘说她挂在窗前的鹦鹉不见了,结果秦筝在她邻房的姑娘屋里找到一只猫,猫的嘴角上沾着一根鸟毛。为这,那丢了鹦鹉的姑娘送给秦筝一根金簪子,然后自己躲到房内哭了大半天。

  秦筝坐在那姑娘的房门外把玩着金簪子,感叹那姑娘为什么不多养几只鹦鹉,那样的话不用找若天无云借钱她就能够自己赎身出去了。

  至晚,她还是没能想出什么逃跑的法子。但这一天,总算过得差强人意。

  和昨晚一样,到了准备睡觉的时候屋内就只剩下秦筝和那个叫月无心的女子了,其他的人都诡异地倏然消失。

  月无心说她们下线了,于是秦筝坐在床上抱着膝想“下线”是什么意思。

  “钱已筹够,你在哪个青楼?我来找你。”若天无云的千里传书送了过来。

  “锁红楼。”是叫这个名字吧?记得听老鸨说起过。秦筝回完字条见月无心已然入梦,便轻轻地从床上爬起来向外走。

  “这么晚了,你要去哪儿?”门外守着的打手立刻跟了过来。

  “我要找凤娘。”凤娘是老鸨的名字,这两天秦筝老听人这么叫她。既然若天无云要过来,那就先过去跟她打声招呼,最好到时能够前手交钱,后脚走人。

  这里的打手是最普通的NPC,智能并不高,只知道他的任务是跟着秦筝防止她逃跑,对别的事没有一点儿好奇心,当下也不多问,就带着秦筝去找老鸨。

  路过厨房的时候,秦筝觉得肚子有些饿了,决定进去找点儿吃的。

  锁红楼的厨房在夜里也是不熄灶的,可以随便进出。除了第一天在这里打杂时秦筝傻傻的什么都不知道,吃了打手给她的冷馒头之外,后来的一日三餐她都在厨房里挑好吃的填肚皮。

  打手没有跟进厨房。秦筝独自进去翻找了半天,见一口锅里有类似云吞的吃食,便舀了一碗。

  一尝之下,只觉得口感软嫩带脆,滋味爽口鲜香,不由得很感兴趣。

  其实这种吃食名为小长春,是自明朝开始才有的,秦筝这个宋朝人当然不可能吃过。她好奇之下,便向那厨师细细地打听这小长春的做法。

  厨师大概是属于那种最容易被人忽视的职业,每天有许多人在厨房里进进出出,但这些人关注的是美食本身而不是烹饪出这些美食的厨师,所以顾师傅一直觉得自己很没有存在感。他在这锁红楼里待了有整整五个年头了,秦筝是第一个向他请教问题的人。

  不知道是不是憋久了的缘故,顾师傅觉得和秦筝谈话十分投机。人家不过是请教他小长春的做法,他侃着侃着,差点儿自创出“春长小”。也亏得他遇上的是秦筝这个杀手,因为经常潜伏在暗处苦候杀人的最佳时机,所以耐性十分好,不但没有打断他说他啰嗦,竟还听得津津有味。她还时不时抛出一两个问题,恰恰问到顾师傅引以为豪的得意处,于是更是说得唾液横飞,天花乱坠。

  “哈哈哈,你不知道,那个火候,我以前是用文火的,后来发现改用中火煮出来的味道更好……”

  “还有这个调料,是我自己做的,你尝尝……这里的客人都喜欢用这调料沾食活虾,味道特别鲜……”

  “不行,这东西煮的时候千万不能加水,否则味道就变了……”

  秦筝自从学了厨艺之后也开始对烹饪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她觉得把不同的材料放在一起焖焖炒炒,就能做出色香味俱全的菜肴,这过程简直就像是在变戏法。如果不是若天无云很快赶到了锁红楼,发了千里传书找她,她也许会待在这里继续听顾师傅说下去。

  “顾师傅,顾师傅……”秦筝一连叫了好几声才叫醒了正处于兴奋中的顾师傅。

  “哎呀,你看我满嘴里说的都是些啥,姑娘你一定听烦了吧?”顾师傅将手在围裙上抹了抹,脸上露出了不好意思的笑容。

  “不,是我朋友来找我,我得离开这里了。”秦筝笑了笑道,“其实我很想听你说下去。如果以后有机会的话,我再来向你请教怎么做菜吧。”

  顾师傅听着连连点头,脸上流露出惋惜的神情,好像颇舍不得她离开。直到秦筝已经一脚迈出了门槛,他想了想叫道:“姑娘,请你等一等。”

  “怎么?”秦筝不解。

  “就等上一会儿,我马上回来。”顾师傅说着跑出了厨房。

  秦筝站在空荡荡的厨房里等顾师傅回来,她看着灶上炖着的当归牛肉汤在锅里咕嘟嘟地翻着泡,突然想到了一个很邪恶的念头……

  顾师傅跨进门槛的时候正看到秦筝坐在酒缸盖上不停地打哈欠,于是笑呵呵地将手里拿着的一本薄册子递给她道:“让姑娘你久等啦。这是我家传的一本食谱《顾氏药膳》,轻易不给人见的。只是今天与姑娘谈得投机,又见你是个绝顶聪明的人,将来在厨艺这条路上必定比我更有成就,便起了相赠之心,还望姑娘不要觉得我此举太过唐突。”

  秦筝听见这番话,目光望向顾师傅手中的那本簿册,不知怎的突然就联想起了罗嫂送她《罗氏食谱》时的情形,仿佛又看到一大沓子码得整整齐齐的《顾氏药膳》在眼前乱晃,于是额头上顿时又冒出了细细密密的汗。好在她反应还算快,手已伸出去先接过了那本食谱,嘴里连声道:“多谢,多谢。”

  被顾师傅依依不舍地送出了厨房,秦筝生怕若天无云等得久了,赶紧跟着打手就往老鸨处走。到了那里就见老鸨笑得一脸灿烂,正舔着嘴唇在啪嗒啪嗒地数银票,而若天无云正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打瞌睡。

  “你怎么知道我借银子是要赎身?”秦筝推醒了若天无云。

  “啊?”若天无云张开眼睛茫然地望着她,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秦筝在问什么,于是打了个大大的哈欠道,“在青楼除了嫖客要付账妓女要赎身,还有什么地方要花钱?我在前面转了一圈没看到女扮男装的你,就想你估计是……”他话没说完,就看到秦筝的脸色阴沉得可怕,这才反应过来妓女这个词十分难听且带有一定的侮辱性,即使在游戏里名不副实,在女孩子面前最好也不要说。于是他尴尬地笑了几声,摸了摸头不语了。

  “钱够数了吧?”秦筝当然不好意思对为她筹了一天钱、累到现在还没睡的若天无云发火,只好转过脸去对老鸨说话。

  “够,够啦。”老鸨乐呵呵的,根本不想从银票上抬起眼来,只是随便挥了挥手道:“你要是想走的话现在就可以走了。”

  秦筝当然一刻也不愿在这里多待,也顾不上避忌,伸手拉起瞌睡得昏头昏脑的若天无云就疾步走出了锁红楼。

  “欠你的银子我会尽快还你。”出了锁红楼,秦筝才大大地吁出一口气,觉得心情舒爽起来。

  “这点儿钱用不着放在心上。”若天无云摆了摆手,再次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秦筝一时之间喉头有些哽咽了,不知要说什么才好。在江湖行走多年的她如何不知道有一种感情叫义气?可是一直以为自己是杀手,注定要孤单一辈子,连个能说话的人也不会有,却没想到死后来到这个奇怪的地方,竟能认识若天无云这样的朋友。

  嗯,这么多天下来,她已经确定自己不可能是在冥界地府或是西方极乐了,却仍旧不知道这里是哪儿……

  此时正是深夜,四下里黑漆漆的,街道两旁店铺门前高挑着的大红灯笼被风吹得来回摇晃,照射在地上的昏黄光芒也是晃悠悠的,两人的身影被拉得老长。

  “哦啊——”若天无云的哈欠一个接一个,最后双眼都溢满了因困倦而流出的泪水。他一边擦拭一边向秦筝道:“我不行了,要去睡了。不过钱都用来赎你了,现在身上一个铜板也没有,住不起客栈了,我下线睡去。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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