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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二


  琳琅离宫的念头愈发强烈,手不知不觉捏紧了椅子扶手,原本纤长白皙的手上青筋若隐若现,唯有脸色如常,好似未受他话语的影响。

  景珣的手轻轻划过琳琅的唇,笑容中添了几分胜利的喜悦,道:“阿姐,我不想再听你提‘离宫’二字,若有朝一日你不见了,我就让飞鸾宫所有的人身首异处。”

  琳琅推开景珣的手,站起身,无奈地笑了笑,叹息道:“阿珣,命是他们的,与我何干?还以为这么多年你长进不少,不想还是小孩子脾气。国以民为本,你若视他们如蝼蚁,又何以为仁君?”

  景珣笑意顿住,又坐回原位,冷冷说道:“我从未说过要当仁君,阿姐若如此自信,大可试试,单凭逐风一人之力便妄想从这铜墙铁壁般的皇宫杀出一条血路,那真正可笑!”

  “阿珣信不信铜墙铁壁亦有突破口?”琳琅敛眉。就好比在十年前被人自重重守卫中神不知鬼不觉送出皇宫那般,凡事都有翻身的余地。

  景珣死死盯着琳琅,语气软了许多,神色中掺杂了几许哀伤,“阿姐,只因我说我喜欢你吗?”

  琳琅咬了咬唇,别开脸不语。

  景珣咽下噙在嘴里那口茶,下一瞬,茶杯在他手中化成了碎片,他的手握得极紧,也不管那碎片刺进肉中有多疼,猩红的血自手中滴落,艳丽中带着几分触目惊心,语气却十分强硬,“我既说了不会让你走,便说到做到。阿姐你如此急着离开我,是因为任子衡,还是别的男人?”

  见景珣如此不爱惜自己,琳琅又气又无奈,她上前握住他的手腕,逼着他张开手,却被景珣甩开。

  “你——”琳琅怒从心头起,也不再那般句句斟酌怕伤了他,冷笑道,“景珣,父皇、母后早逝,人都说长姐如母,你倒是有骨气,这会儿学会自虐了?好,甚好。你悖逆我的好意也就罢了,又何必处处拿你待我的好来说事?你在我身边埋人监视着我的一举一动是为我好;我出宫时你说担忧我的安全才派人偷偷跟着,也是为我好。你为我做的又何止这些?彼时在川州你派人监视闻府,也可说是为我好。但这些,真的只是为我好吗?你何必这样,我自回宫始,就不曾想过要与你争这皇位。”

  从小到大,最疼的人便是他和恒凌,也从不愿去想他们的坏,凡事都只认他们的好。她从不说,并非真愚昧到那般地步。

  被时闻秋逼她,只因秋家因怡和而毁。

  后长歌也逼她,只因妩歌因怡和而死

  到头来景珣也逼她,死而复生的阿无也逼她。

  她只想守着姮儿,细心将她教养长大,为何每个人都要这般苦苦相逼?

  景珣张开手,轻轻甩了甩,那些碎片纷纷落了地。他微微低了头,再抬首时笑容竟有些惨淡,“原来阿姐全都忘了。你没有错,错的是我,错在我将你的话一字一句都记在了心里。你竟以为我怕你与我抢这皇位……呵!”

  琳琅在他眼中真真切切看到了受伤的神色,心蓦地揪紧,方才那些话说出口便收不回来,她有些后悔,张了张嘴,却再也说不出话来。

  景珣起身不愿再理会她,走了几步,停下脚步,语调又恢复了早先的温和,温和中却带了些许疏离,道:“从前我与阿姐一同习骑射,阿姐总是胜我三分,既然阿姐这么想离官,那么我们堂堂正正地到赛场比场吧。赢了,我便让你走。”

  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路过之处染了几滴血,红艳艳像盛开的花儿。

  红纱宫灯在夜风中飘荡,将庆云官的额匾映得有几分苍白无力,内侍早有通报今夜皇帝公务繁忙,各宫可将宫灯取下。庆云宫在夜深之后领了云妃的命正欲将宫灯取下,却瞥见了一道意想不到的身影,险些吓到,欲去通报,却被来人拦下。

  室内云妃正在作画,眉目低敛,见到景珣心头稍稍有些惊讶,却遮掩得极好。景珣身上带着浓烈的酒气,全然不像内侍说的那般在御书房着力于公务。

  炽烈的吻让云妃手中的笔摔在了画上,已画好七分的画儿因那污渍而毁,却无人去管它。

  自云妃入宫以来,景珣多有留宿,却从未像今日这般狂热中带着粗暴,她任由景珣在她身上留下青紫的痕迹,咬紧牙不呼痛。

  今日飞鸾宫闹的那一出早已传遍了整个后宫,愚昧如秦嫔都察觉到了不对,遑论早已将景珣心事看穿的她?

  她从不自欺欺人,景珣每次来寻她都只为在她身上寻找别人的影子,今日也不会例外。

  拉拉扯扯倒进柔软的床铺,自是红绡帐暖。

  不知过了多久,云妃低柔娇媚的声音在红绡帐中响起,“皇上在奴婢身上寻长公主的影子?”

  能让这位高高在上的主儿这般伤神的,世上舍她其谁。

  平淡直白的话像利刃穿破景珣心中所想,他骤然冷了脸掐住了云妃的咽喉,却在视线碰触到她的眉眼时恍了一下神,手劲也小了几分。

  云妃掰开他的手,颈间红痕与白皙的肌肤映照在一块儿显得有些触目惊心。云妃平稳了气息后又开了口,言语极为冷静,道:“奴婢听闻长公主欲离宫另求居所,皇上今日怕是为此事伤神吧?”

  “太过聪明于你并无好处。”景珣脸色不好。

  云妃低低笑开“皇上舍不得杀了奴婢,不是么?若皇上想留下长主,用些平段又何妨?”

  第五十七章 比试

  虽与景珣闹得不甚愉快,但明素仍在飞鸾宫服侍,多多少少还维持着表面上的平静。只是琳琅再不上凤栖宫去探望霍妩,对于上门求见的后妃更是避而不见。

  秋家老宅竣工已有几日,在工部坚持不懈的努力下,里头一切都比照从前复原,东西多是新的,虽与从前一模一样,却又处处透着陌生。

  闻秋离宫时走得十分洒脱,也未与琳琅打声招呼,但动静极大,几乎宫里宫外都知她同秋宅之事。她进宫小住这些时日,除却那次似刻意又似不经意地见了一次外,二人之间井水不犯河水,平日见不着面也不私下来往。她们心底都清楚如今的身份不比从前,若让人知道她们私交甚笃,指不定要惹出什么麻烦。。

  她走的那日,琳琅站在城墙上看着她在一群禁卫军的护送下,自两侧都是高墙的宽阔走道走过,渐行渐远,头也不曾回过。

  高墙外是另一片天.也不过是一条走道的距离,对琳琅来说却像隔了千重山水,无论如何也跨不过去。

  寝宫中挂着的那把弓,是琳琅年少时永乐帝送的,名为良辰。

  良辰弓制作精良,费了整整五个年头才制出,最后被当做诞辰礼送到了她手中。韧性十足的弓弦轻轻一扯,犹能听到弹动的声响,有几分闷,却显得清脆悦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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