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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一


  若是在寻常的百姓家,闹洞房倒是省不了的,可帝王家的洞房,又有谁敢去闹?

  年幼的景姮在这个夜里似乎特别的精神,琳琅抱着她站在院中看上空的焰火,她挥舞着小手咿咿呀呀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站在琳琅身侧的恒凌手中拎着一壶美酒,边饮边笑,叹息道:“转眼,都不同啦。”

  琳琅偏头看了她一眼,轻笑,道:“我还记得你出嫁那年,皇城上空的焰火也是这般一朵接一朵。唯一不同的是当年的焰火远不如现在多样。”

  “阿姐记得当年的焰火,是否也记得当年的我?”恒凌有些微醺,靠向琳琅,语中却藏着巨大的委屈。

  当年的她,哭得那么委屈。

  琳琅让人将怀中的景姮抱走,屏退了左右宫人,叹息一声,伸手抱住了恒凌,轻拍着她的背,有一下没一下地安慰着。

  不单是恒凌想起了出嫁时的模样。

  恒凌出嫁时,至少还有父皇、母后看着,有她看着。而她……那年的她,出嫁时什么都没有,没有亲人的祝福亦没有新嫁娘的喜悦,平静到她如今想起都觉得不可思议。

  闻不悔的面容又浮上了她的脑海。

  她忽然忆起那日她听闻偌大的闻府在一夜之间付之灰烬时心口那撕裂的疼。那疼痛感自始至终都没能离开她的胸口,就好比生景姮时难产犹如鬼门关走了一遭那般的记忆犹新。

  恒凌觉得颈部一凉,似乎有什么凉稠的东西滴入了衣襟。再开口时,她的语气却十分地肯定。

  “阿姐,你哭了。”

  第四十二章 旧事

  古人常说一醉解千愁,恒凌豪饮,自然是先醉倒的那个,琳琅的酒量亦不是很好,不知为何却越喝越清醒。

  伸手微微撩开恒凌散落在嘴畔的发丝,琳琅忍不住叹了口气:恒凌自幼便跟在她身后玩耍,有什么心事她一看便知,也才过了几年,如今她却什么也看不出来了——这不长不短的几个年头,她过的日子与这皇城格格不入。

  醉卧在桌上的恒凌忽然嘤咛一声,嘴里喃喃说了句什么,琳琅凑近些想听明白,却听得不真切。

  燕京的深秋之夜已然有些凉透,夜风自窗外袭来,夹杂着丝丝凉意,让琳琅微微混沌的思绪陡然又清明了几分。

  “殿下。”唱歌不知何时走了进来。

  “何事?”琳琅未回头,为自己斟了杯清酒。

  长歌看了眼醉卧一旁的恒凌一眼,沉声道:“任将军来接恒凌公主回府了。”

  琳琅闻言一怔,端着酒杯的手停在了半空。沉默片刻后,她放下了手中的酒杯,起身朝寝宫的方向走去。

  “殿下不打算见他吗?”长歌问。

  “不了,领他进来将离离带走便是了。若问起,就说我已经歇下了。”琳琅头也不回,下意识加快了脚步。

  目送她离去后,长歌方转身去将等候在外头的任子衡引了进来。进了屋后任子衡下意识地扫了四周一眼,只见恒凌醉卧在旁,轻叹一声后上前将她抱入怀中。恒凌在他怀中蹭了蹭,寻了个舒适的位置睡得愈发安稳。

  “长歌,有劳了。”任子衡向她致谢。

  “将军客气了,这不过是长歌分内之事。”长歌不动声色地盯着任子衡,在他的眼睛下意识地又四下张望时微微勾起嘴角,道,“早些时候殿下说有些倦了,知将军会来接恒凌公主,便吩咐我在这儿候着,此刻殿下怕早已歇下了。”

  任子衡朝长歌报之一笑,沉默地抱着恒凌走了出去。长歌跟随其后将他们送出了飞鸾宫,在门口目送他们离去后,正欲转身,就见到了徒步而来的曲莲。

  同为女官,她们的品级虽不相上下,但曲莲之于长歌却是一位值得尊敬的长辈。见来人是她,长歌有些欣喜,忙迎了上去,笑道:“莲姨,你怎么来了?”

  “原来是长歌呀。”曲莲抬高了手中的灯笼,微弱的灯光映出了长歌明媚的面容后又放下了灯笼,笑道:“长公主可歇下了?”

  “方才送走了恒凌公主,这会儿怕是歇下了。”长歌道,“莲姨怎么这会儿还没歇着?”

  曲莲拍了拍长歌的手,笑道:“这么热闹的日子好多年不曾见到了,方才与曹侍中喝了些小酒,正打算回,不想见到了你。公主回来亦有些时日了,可惜一直无缘见到。”

  长歌听出她话中的惆怅之意,稍稍敛了笑意,正色道:“莲姨不必郁结于心,殿下她不过是还未有归属感罢了。”

  曲莲若有所思地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许久之后才重重叹息一声,道:“长歌,你且莫过于执着了。前两日我整理屋子,竟翻出了从前妩歌喜爱的几本册子,待过几天妩歌忌日一道烧给她,也算是留个念想吧。”

  许是太久不曾从别人口中听到“妩歌”二字,曲莲的话让长歌的心隐隐作痛起来,浅浅的疼,却噬骨焚心。她张了张嘴,话到喉咙口却生生卡住无法言语。

  曲莲见此也不再多话,端正了手中的灯笼向前走了两步,方与长歌错身而过,便被长歌唤住。

  “莲姨,那些册子,能留给我吗?当年那场大火将妩歌的东西烧得一干二净,那些怕是妩歌留在这世上唯一的东西了。”长歌的声音很轻,“兴许,再过些年大家都不记得这世上曾有个秦妩歌了。”

  “那既是妩歌的东西,你自然有决定的权利。明日我差人给你送来便是了。”曲莲想了想,复又道:“就算所有人都忘了你还会记得,不是吗,长歌?”

  “多些莲姨。”

  曲莲闻言叹息一声也便离开,独留长歌站在原地死死咬着唇瓣,近乎咬出血来。

  就算所有人都忘了,她又怎能忘得了?她与妩歌磕磕绊绊十几载,被父亲嫌弃,在无可奈何之下被母亲送入宫中的这些年头,能陪她一起哭陪她一起笑的人舍妩歌其谁?就连殿下,也无法代替妩歌。妩歌的死,她怨不得殿下,唯一能怨的人只有自己。

  若她最初能不那么天真可笑,凡事都懒得去深思,当日死的人或许不是妩歌。

  深夜露寒,风轻轻吹晃挂在门口的两盏宫灯,晃悠悠的,灯火在摇曳之间忽明忽暗,摇摇晃晃拖长了地上的影子。

  “长歌姑娘,长公主说夜深了……”飞鸾宫中的小宫女自院内小跑出来,战战兢兢地上前开了口,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憋了许久才憋出这么句话。

  长歌瞬间收起了那些向来不外露的情绪,挥退了小宫女,转身便进了屋。待长歌进了门后,伶俐的宫人立刻阖上了门,落锁时甚至发出了一声闷响。

  外头的焰火似乎还未消停,在沉静了片刻后又听到砰的一声。灿烂的焰火在空中炸开,火红火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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