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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四


  鞭子“啪”一声落下,马车便飞驰而去。车厢内有些暗,我看不清洛梓轩的表情,踌躇许久,终于道:“皇上可知近日有大量的流民涌入京城?”

  良久,只听到洛梓轩一声轻笑,语气轻蔑道:“朕的梁妃何时如此关心民生了?”顿了顿,他又道,“朕记得出宫前警告过你,见了文渊之后,午膳前朕能如愿看到宰相送上来的折子。”

  “你指的是关于涠州流民之事?”

  “你说呢?”洛梓轩忽地凑近我,黑亮的眼眸闪着怒火。我不安地往后挪了一步,背抵着车壁,他却又回身坐好,语气淡淡地说,“明日早朝,若朕仍未看到宰相的折子,梁迟沐,你知道该是什么下场。”

  该是什么下场?我忽然觉得胃里难受,低下头,却瞥见系在手腕上那枚碧玉坠子。所有人见到这枚坠子时,均是惊诧的表情,这坠子……怎会在你这儿?这枚扇形碧玉坠子到底与“魔昙门”又何渊源?

  脑中忽地闪过东方邪冰冷的表情。

  “与之交换的条件是,九龙环佩。”

  “九龙环佩!”禁不住低呼出声,那杯茶莫不是就为了提醒我,东方邪已等不及要拿到九龙环佩!心里一惊,洛梓轩阴冷的声音又响在耳侧:“你提到九龙环佩做什么?”

  “没什么。”

  此刻绝不是提起九龙环佩的好时机,我深吸一口气,压住满心的慌乱,一定有办法的,一定会有办法的。

  到了御书房时,天已是黑透,洛梓轩只叫徳禄送我回梁沐宫,他在御书房下车。灯火通明的御书房大殿内,依稀站着一个人影。我却没了心思猜他是谁。甫一踏进梁沐宫,绣言便迎上来,笑容暖暖,招呼着宫人伺候我梳洗。

  泡了个舒服的澡,疲乏确实减了不少。宫人熏了炉安然香,清淡的香味使人全身心放松。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绣言煮的百合粥,余光却瞟到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我轻叹一声,放下粥碗,问:“你想说什么?”

  烛火的光芒在她的脸上颤了颤,她道:“娘娘,今日晌午,敏嫔——”

  “行了。”我抬手打断她,“本宫今日累得很,不想再听那些事。明日再说。”

  “是。”

  大殿回廊下宫灯明亮,灯下一个影子。我微微皱眉,问:“小福子还在殿外跪着?”

  “是。”

  呵!这奴才倒是很懂得使“苦肉计”来表明忠心!我站起身,朝内殿走去,绣言正欲跟来,我抬手制止:“下去吧,本宫想一个人待会。”

  躺在床上,竟翻来覆去睡不着。一闭上眼,上官昊和梁迟萱的脸竟不约而同地在脑海中出现,使我又禁不住大段地回忆从前,回忆我的杏花少年。内心戚戚,索性起身,一推开窗户,便是一望无际的墨黑苍穹。

  一弯残月挂在半空,乌云遮蔽大片的清幽光芒。我摸了摸手腕上的碧玉坠子,忽然想起洛梓轩明早要看到令他满意的宰相的折子。于是轻手轻脚地拉开门出去,走近几步,一直跪着的小福子才发现我的身影,忙不迭地请安。

  我摆摆手,冷声道:“本宫再给你一次机会。马上出宫去宰相府,告诉宰相大人,涠州之事,关系轩盟国百年社稷,他若不想坏了名声,明日早朝上一份‘忧国忧民’的宰相应该呈上的折子。”

  “可是娘娘,宫门已关——”

  “本宫说的是早朝。”

  “是,奴才遵命。”或许多日未曾进食,小福子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干哑。我道:“起吧,去看看小厨房还有些什么吃食。”

  小福子身子一震,抬头看我的脸上弥漫着惊惧的神色。我冷笑,看来我飞扬跋扈的梁妃形象已深入人心,和颜悦色竟也让人感到害怕。也不再多说什么,转身离开,庭院里很安静,几棵海棠树妖娆的花朵在月光的沐浴下,十分清灵。我漫无目的地走着,心态越来越平和,正仔细地思考着连日所发生的事,却冷不丁地撞上一堵厚实的“墙”。我鼻头一痛,抬头却撞见一张笑得无邪的俊脸。

  “美人,我们又见面了。”

  那个神秘故人?

  脑中一根弦瞬间绷紧,他怎么能轻易入得宫来?在我愣神间,他忽地揽住我的腰。下一刻,我只看到皇宫越缩越小,耳边呼呼风声,我忙不迭地抓紧他胸前的衣裳,头顶一声轻笑,惹得我刷地红了脸。

  这是个开阔的平地,只一棵木棉硕大的殷红花朵,如火般烧烈这漆黑的夜。我们并排站着,彼此无话。良久,我转头看他:“你到底是谁?”

  他微笑,漆黑如夜的深瞳,映着神色迷惑的我:“明日你自会知晓。”

  明日?我眉一皱,他却指了指前方,顺着看过去,原来不知什么时候,有萤火虫点点光辉闪现,一眨一眨,美如繁星。

  “好美。”我情不自禁发出赞叹。向前跑了几步,夜风轻撩开黑发,我突然想起我与梁迟萱十二岁生辰的那个夜晚,宰相府内大宴宾客后,我们偷偷跑到后山的杏花林,也是这样美如画的夜晚,萤火虫快乐地飞舞。因为偷偷喝了几口酒,平时谨言慎行的我们竟也变得大胆起来。梁迟萱在漫天的杏花雨里旋舞,我和上官笑着站在一旁,无数的碎花瓣落在肩头,画一样美丽的夜。

  后来,不知从什么地方传来幽幽箫声,如泣如诉,我禁不住跟着婉转低吟: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蒹葭萋萋,白露未晞。所谓伊人,在水之湄。溯洄从之,道阻且挤;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坻。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谓伊人,在水之涘。溯洄从之,道阻且右;溯游从之,宛在水中沚。

  想着想着,竟真的吟唱起来,静默的天地里,只有我的歌声轻灵盘旋。小小的萤火虫在周围飞舞,我忍不住随它们一同翩翩起舞。墨黑的天,柔和的月,红烈的树,如水般温柔凝视我的目光……

  仿佛是梦。

  不知过了多久,在我尽情舞蹈时,冷不防被人一击,倒下时却有人扶住我的腰,合眼的刹那,我听到他低低浅语道:“小沐儿,你知不知道我第一次见你时,便是这样美的夜晚,你也欢欢吟着这首‘蒹葭’。那时的你,笑容甜美,似盛开的朵朵昙花——亲爱的小沐儿,我终等得你长大。”

  睡得正香甜时,忽听得有人唤我,不耐烦地翻个身,那声音还在耳边继续聒噪。我恨恨地睁开眼,还没来得及说话,绣言立时道:“娘娘!时辰不早了,今日您得早些去慈宁宫请安!”

  我愣了愣,思绪还游离在昨夜那个如画般美丽的夜。有金灿灿的阳光照进殿来,那光芒却有些透明,给人不真实的错觉,就如昨夜那个突然出现又神秘消失的故人。昨晚脑袋昏眩,只听到他前半句话。他说今日我自会知晓他是谁,可仔细琢磨一下,倒真像是敷衍。

  绣言替我拿了套月白宫装,又仔细地梳了个如意髻,发髻上只并排斜插着两支赤金扁簪,两粒珍珠贴紧耳垂。妆镜里的女子,脸色红润。绣言笑:“娘娘昨日与皇上出宫可是玩得尽兴?”

  我不解地看她,她笑着指了指我的脸,道:“出宫前可还是一副怨天尤人的模样,回宫却是容光焕发,当真有了小女儿的娇态。”

  这丫头!瞧着我心情好,倒也不顾忌着尊卑了。不过,真的有那么明显么?我摸了摸脸,仔细一看,竟真的有些不同了,原先遍布眉间的煞气已没了踪影。果真是因为洛梓轩么?还是……那神秘故人?

  心情忽然大好,我道:“替本宫化个梅花妆吧。”

  “娘娘,今日还是素净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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