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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九


  芳华不比韩子川,他不会哄人,也不刻意流露。只是当我懂时,却已经晚了……一想到这儿,心里那熟悉的疼痛又袭来了。

  突然间,我膝盖上的袍子被一只小手揪住了,玩得汗汗涔涔的小家伙怯怯地问我:“娘,你身子不舒服吗?”

  我讶然,掀开眼皮望着他。

  他仰头,身子倚在我身边,神情有些紧张。

  我失笑,摸着他的发,轻声地说:“没事,我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他却不这么认为,一双手死死地拽紧我,仿若一松懈,我就会消失。傻瓜……有你陪着,我怎么舍得离开,任何好东西都不足以吸引我。“爹是个怎么样的人?”

  爹……

  我低头望着他。

  他眼睛睁得很大,清澈如泉,这双眸子里还不懂人间善恶。此时我坐在榻上,占据了他全部的视线,那么清晰可见。可是以前,我却不知道他眸子为谁而痴狂。

  “娘。”他怯生生地唤我。

  “你爹很少言,喜欢喝我酿的酒。”

  我原以为他分不清男女,后来才知道他用这种方法捉弄我。

  “他医术很好却不爱救人。”

  他却为了我,独自一人去了皇宫,然后音信全无。

  “你爹……”我望着他精致小巧的五官,与眉宇间那分熟悉的神色,话也硬住了,“他有着仙人之姿,文韬武略,为性情中人。”

  他却苦苦瞒了我十多年,自己强忍着相思。

  我原以为他爱吃红莲,可你说红莲很苦涩,后来我才知道,他喜欢默默地看我为他入池摘莲花,他习惯一人在夜深人静之际,尝着这份苦。

  “娘,爹待你不好吗?”

  “好。”我轻抚上他的脸颊,眼眶却已湿润了。若他不好,便不会有你了。他踞着脚,小手指触上我的眼:“娘,为何哭……”

  泪全然抑制不住,我承受不了心底莫名的悲伤,有些气结,捂嘴咳嗽了起来,身子无一处不疼。

  “娘。”

  我疲惫地睁开眼。

  “我一定要学爹,我也要会一身好本事,精研医术来救好你。”他趴在我膝头上,握紧我的手,跪在地上,紧张兮兮地望着我。

  我笑了,费力地伸手摸着他的泪痣,指有些颤抖……他与芳华有着一模一样的脸,眼角下的痣是那么鲜明。

  红色,娇艳欲滴。

  “孩子,别学你爹。”

  芳华,我活不了多久了,只想让你过得好好的。

  五个多月后。

  “娘,这袍子大了,我穿不来。”芳华已大约有十七岁的模样了,已然是风姿翩跹的少年郎。

  “瞎说,你十天就能长一岁,或许这衣袍明天穿就短了。”我只是笑,继续低头缝制。

  “真麻烦。”他突然望着我,回头晒笑,“干脆不穿得了,免得你整日缝缝补补的。”

  我语塞。

  亏他还说得出来,我就不信他一个大男子敢啥都不穿,换作是以前的芳华,这么做除非让他去死。

  我轻笑了,手上动作没停,把线打了个结,将袍子放到嘴下,把线头给咬了。我又重新拿了一个鞋垫,闭了会儿眼,缓了一口气。

  日子一天又一天,原被耗了精血伤了元气的我也竟拖了这么些时日,只是如今就

  像风中的烛火,也不知哪天会突然灭掉。

  所以鞋子、腰带、袍子等等,样样得准备齐全,十八岁,十九岁,二十岁……

  我心里一酸,不免感伤了起来。

  一只手悄然按住了我的手,他跪在地上抬头望着我“你看你累成这样,快躺着歇息一下。”

  真想把一切都预备好,恨不得他能一夜之间长大。不过算一算日子,似乎也快了,他离成年不久了。

  他望着我静静地笑了,起身拿起一件外袍披好,低头系着带子,看情形像是……“这么晚了你要去哪儿?”

  烛光照在他的脸上柔和极了,他转身望着我说:“前些日子看爹爹的医书,忽然

  找到了一本,里面写的方子兴许能治你的病,我要去把草药寻到。”

  “在外头待几日就回来,不准耽搁太久了。”

  他应了一声,高高兴兴地出门了。我望着他的背影发了会儿呆,实在是太像了。其实……哪儿还有什么药方能治我,能医我便早就医了,除非是芳华重新活了过来,或许还能想出法子。

  也罢,让他多去经历经历,以后我不在了也就只剩下他一人了,也该让他习惯寂寞了。

  我累了,身子倚在榻上,觉得疲惫……

  最近我经常想起以往与芳华所过的那些平淡日子,嘴角却总是不由自主地挂着笑意。

  我低着头,手缓缓地抚着一旁的衣袍,心如刀割,分外地不好受。时过境迁我如今才懂得芳华的感受。

  少年芳华一去便消失了好几天。

  今日庭院里飞进了一只鸟,却不是原来的那只鹦鹉。

  我偶尔想起往事,觉得日子像是过去了很久,公子们、弄玉、皇上,这些人似乎离我很遥远了。

  镜子里的人疲态尽显,很瘦,脸色苍白……

  其实我还年轻,只是心已老了。

  我勉强打起精神,听着竹声,扶着墙颤巍巍地走到庭院,裹紧身上披着的袍子,慢悠悠地坐在了竹榻上。我最近只要一躺下,困倦便袭来,怕是真的熬不过几日了。

  我掐指一算,今日芳华应该成年了,十八岁之后他便会和凡人一样了,只要不被情伤,就能活很久很久。

  我初次在庙里见到芳华时,他应该也只是刚成年。

  以前我还会想,为何小家伙不记得我了,可现在我都不想了……情愿他喊我娘,只要他无忧无虑地将剩下的日子过下去就行了。

  我只是坐了一会儿却仍旧是撑不住,和衣卧在了竹榻上,陡然地睁着眼睛,耳边听着窸窸窣窣的树叶声与风声。

  觉得满足而幸福,仿若回到了以前。

  “勺儿,应该是断肠草占七分,五石散占三分。”“我偏要四六开。”

  “那你怎么在五五分?”

  “师父,你闻的是醉生梦死春风一度。”

  “……”

  “师父,你有没感觉浑身发热?”

  “……”

  “是不是觉得身体某一处有些不对劲儿?师父,你脸红什么?”

  “徒儿错了。你说一句话成吗?”

  “你都不说话……勺儿会无聊的。”

  “师父,你看那只鸟,他们说集市上有一种鸟叫鹦鹉,说的话可多了。可你为什么几天都可以不说话呢?”

  “勺儿,与我在一起你很无聊吗?”

  “……是有一点儿,师父总是不答理我,也不疼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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