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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七三


  §第七十八章 万国朝长安

  元昌二年三月十二,东征大军攻下小庭朝的经济中心瓜洲,直打到建康城外。小庭朝的亚父吴王张之严便紧闭城门,采取拖延战术。宁康郡王切断水源、物资等供给,并从水路以新型快艇攻下,数度欲攻下建康。奈何亚父一直坚守城门。为加快战争进程,紫薇舍人君莫问,献计印刷万份劝降画,大塬仁厚,只要吴王投降,便能海内升平,安居乐业,一切如旧。宁康郡王便将数万风筝散落至建康城内。江南百姓生活一向安定富庶,本不愿意打仗,一时军心动摇。五月里,断水断粮,生活苦不堪言,便有朝官进言,不如乘来得及投降塬朝,可保自家性命。

  君莫问与吴王有旧,便诚恳地写了一封劝降信:自原氏收复京都后,兵力充沛,乃是东吴兵力的十倍不止,天下归原已是大势所趋。为江东父老着想,何不化干戈为玉帛?君莫问本人和晋王皆会保江东百姓一切平安如旧,小庭朝内所有官员及家眷,加上吴王本人身家亦可保全。这一番天下形势,人心所向分析下来,张之严还真的动心了。

  《旧塬书·太祖本纪》:

  庚申年六月初七,宁康郡王大败张之严于瓜洲,直逼健康。宁康郡王使人投万份劝降书,张之严军心动摇,僵持数月,乃出降。

  元昌二年,六月初七,小庭朝的吴王终于打开建康城门,迎接宁康郡王入城。天下大势已定,来长安率部降者甚众,七月里外逃的窦周旧臣兵部侍郎张世喜、礼部尚书窦亭、户部尚书高纪年来降;七月初八,张之严率伪帝轩辕翼降入长安。

  帝与之严、窦亭、高纪年皆有旧,屡以书招之,高纪年辄杀使者众矣,既至长安,上诛高纪年、张世喜,欲鞭挞窦亭,并诛之严。之严持樽,淡笑曰:“轩辕失其鹿,天下共逐,陛下既得之矣,岂可复忿同猎之徒,问争肉之罪乎!”

  无论是正史还是野史,塬朝的开国皇帝都被描述成一个“胸含宇宙,知人善用,决机乘胜,气势盈溢,冷静擅谋,旷世之才,一声戎马,勤政爱民,仁孝重情,故天下归心”之人,史学家们认为对于轩辕德宗,太祖皇帝很看重他们私人之间的深厚友谊,并且对德宗本人不幸的一生抱有巨大的同情,太祖皇帝留给后世的一百多首诗词里,凡是怀念德宗和孝贤纯仪皇后的皆是诗中精品,难得的是其中的感情非常真挚。

  故而,皇帝最恨当初出卖轩辕德宗的人,远甚于背叛己者。

  当时,皇帝在借鉴中外宾客的紫辰殿,招待这些重量级别的降臣。张世喜是潘正越的旧部而且是继任,曾于庚戌国变中率部在皇帝会长安途中设兵伏击。高纪年则屡杀当年德宗皇帝委派的使臣,并且帮着窦英华逼死轩辕熹宗,所以没半点犹豫地,皇帝当着张之严的面,亲自取剑,杀了高纪年。

  然后因为窦英华,还要迁怒与窦家最后一支族长窦亭,但是窦亭却是天下皆知的义士,曾经因为反对窦英华欺辱先帝、谋朝篡位面当大众骂之。史学家们猜测,当时的皇帝未必真杀窦亭,极有可能只是为了给张之严一个下马威。

  沈昌宗很配合地,冷笑着把高纪年的人头扔到他们面前,血溅紫辰殿。张世喜是个武人,却也伏首面地,浑身微抖,求皇帝在杀他之后,一定宽恕他的家小及随从,千万不要迁怒于无辜云云。而窦亭是个文人,再有勇气,也面无血色了,吓得摔倒在地,只差没有尿裤子。

  然而,张之严不愧是当世英雄,只是轻轻弹了弹袖袍上飞溅到的血迹,面不改色地缓缓端起金樽,轻轻喝了一口大塬朝的西凤酒,赞了一句:“西府凤翔,回味甘美,果然名不虚传。”

  他见皇帝瞪他,便轻描淡写说了几句话,把轩辕既然无道,天下群豪皆可做猎人、逐鹿天下的道理不卑不亢地表达了出来,还大有“原氏既然得到了天下,怎么可以责怪其他同行呢,这可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揶揄意味,其浅嗔之意竟抵过了万般赞美,哄得大塬朝的开国圣君得意地大笑起来。

  《旧塬书·太祖本纪》:

  上笑而释之,赦张世喜,官至兵部侍郎;示好与窦亭,并赐宗室女为妻,赐爵二等名义伯,官至翰林学士。而于张之严御封吴襄郡王之位,取襄助之意,大宴三日,赐美物无数,仍遣吴襄郡王返驻守东吴之地。紫薇舍人君莫问识得敬帝乃旧徒玉流云,众哗然,至此,帝踪再莫所知也,上赦免其罪,准玉流云携侍女露珠回归君氏,君莫问再三泣拜,圣恩仰止。

  我万万没有想到我会同张之严再见,我能活着见到我的那两个弟子,玉流云和露珠。二人同我抱头痛哭,玉流云和露珠都长高了很多,可是二人在严密监视的建康宫殿中两年,再无当年的天真烂漫,行止举动多了几分成熟。我暗暗称奇,心想这二人将来可堪大用,不想连非白也这样认为,不久便送玉流云同露珠入府承学,着意栽培。

  张之严临走时,乘非白入宫之际,专门到西枫苑拜访了我。这场战争将他的锐气磨了些许,他比先前果然是收敛了很多,但也看不出有气馁之色来,反倒更添英武稳重之气。

  那天我们谈了很久,我问他询问了嫂嫂的情况。他爽快地表示欢迎我再回东吴做生意,似真似假地长叹说很后悔把我逼走了,没有我的瓜洲生活很无趣。

  我嘿嘿一乐,与他尽释前嫌,感谢他及时投降,放了我的两个弟子,总算是保住了江都百姓的安定生活。张之严大笑道:“这一局你公爹赢了,下一局呢?”

  我一怔,挑眉笑道:“我公爹文治武功,尽得天下,如今兵强马壮的,还有一堆厉害儿子,莫非兄长还想再来一局?”

  张之严豪气万丈地对天笑了许久,笑道:“若非你熟知我军备实力,秘密建了这许多精良战舰来,还有你发明的这什么活字印刷,搞一堆什么劝降书什么劝降画来,搞得军心涣散,四面楚歌,你公爹怎么打得赢我?未来有一天,你公爹没了,你夫婿即位,有你这贤内助辅佐便还好些,若是你那只好男风的大伯当家作主了,可有胜算?还有圣上若传位给他的小儿子,你夫恐怕也咽不下这口气吧。且说若你妹子做了太后,可会放过你和你夫?”

  这张之严果然天下英雄,表面上看他的帝王梦结束了,可如今看来,他不过是占个山头小试牛刀,过了过瘾。逗留长安短短数十日,反倒给他摸清了原氏内部皇储暗争的重大隐忧了,看那意思倒大有卷土重来之意。

  “后会有期了,莫问。”他递予我一只荷包。

  我打开荷包一看,里面放了一颗光明耀眼的稀世大东珠。

  “这是你嫂嫂让我带给你的。这是她心爱之物,多谢你与晋王美言,为本王作保,如今还能驻返祖荫之地。”

  他长叹一声,锐目深深地看了我几眼,朗声笑道:“若有急难,以后可持此珠来报,助你夫争位。不过你夫若败了,本王可不客气了,这天下马上又要易主了。”

  盛夏的荷花开得正盛,金龙在碧绿的荷叶下伸出脑袋,警惕地看着岩边这个不速之客。七星鹤老在我们身边转悠,早已布好了阵形,血红的眼睛冰冷地凝视着——它们已经很久没有吸食到敌人的鲜血了,故而都有些跃跃欲试,只是因为我站在身边面色如常,便也没有举动。

  明明张之严是一个地地道道的江南人氏,严格算起来,可以算作我前世沪浙一带出身的同乡,举手投足间充满了江南美男子的优雅和魅力,却拥有了同北地男子一样高大的身形,更拥有一般人所没有的智慧和野心。长安的阳光为他投下了巨大的阴影,却见他昂头傲然笑道:“这下回可便是姓张的了。”

  我呆愣之间,张之严对我潇洒一笑,回首而去。

  《旧塬书·太祖本纪(二)》

  庚申年中,天下略定,大赦。百姓给复一年。陕、鼎、函、虢、虞、芮六州,转输劳费,幽州管内,久隔寇戎,并给复二年。律、令、格、式,皆沿用轩辕旧制。赦令既下,而窦党尚有远徒者,晋王上言:“兵、食可去,信不可去,陛下已赦而复徒之,是自违本心,使臣民何所凭依?且之严尚蒙宽宥,况于余党,所宜纵释。”

  张之严于皇帝那段著名的对话成了天下归心、原氏宽仁的表率,给天下群雄吃了一剂定心丸,皆感平安盛世的来临。

  元昌二年的夏天,大塬朝向天下广宣大赦诏书,凡率部来长安投降的窦氏余党或其他反对势力,不再追究过往,皆大赦,并根据实际情况,就地于朝中或外派安置。于是这一年,便在接待如流水般涌来的各路大小降军中度过了。皇帝也着实兑现诺言,优待来降的天下群豪,宽仁并济,安排妥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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