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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四六


  瑶姬慵懒地弹了一下袖口的一滴血迹,微笑道:“我最烦别人拿主公来压我,让你这只狗活那么久,也算抬举你了。”

  雀儿还是沉默着,只是一脚把莺儿踢向那池子边上,瞬间,那些看似五彩温雅的飘逸金龙挣露出水面,张开血盆大口,尖利的牙齿,扑腾着把那女孩拖下了水,几十条金龙扑腾着本来平静的溪水,瞬间,水面扑腾着令人恐怖的血腥,大约五分钟后,血色随溪流卷走,幽暗的深宫再次归于平静,那个黄莺儿已悄然化作地下陵墓的空气,我甚至连她长什么样都不知道,仿佛这里本来就只有一个哑巴似的侍者雀儿而已。

  雀儿沉默地微抬手,乐声再起,场中只剩她一人姣美轻盈的独舞。

  这时有上次所见的两个灰发侍者一个捧着一只梅瓶进来,为瑶姬和我斟满酒杯,然后出去守在门外,沉静自如。瑶姬也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我品着美酒,却食不知味,心中刚刚升起的怜悯就这样打了折扣,真是一位可怕的母亲!

  她对我微笑道:“听说圣上曾经赐夫人生生不离?”

  我点头称是,她略显惆怅地哦了一声。

  “原家人老夸说自己的祖先是天人下界,我从来不信这套狗屁。”瑶姬又拿起一只琉璃碗使劲掼在地上,里面的荸荠散了一地:“你说说,既是天人下凡,为何还要给心爱之人下药呢?”

  这回我可知道,为什么原家老定制这么多琉璃莲花器皿了,而且制作的坚韧要求一件比一件高,果然最后一件比一件精美,只是最后全都去向不明。

  最关键地是这一盏砸下去就是十两银子啊!我到这里屁股还没有坐热,三十两银子就这么打水漂了,也许下次我可以建议内务府定些木制或是官瓷什么的,这样可以省很多开销。

  我正胡思乱想,一阵酒气传来,原来是瑶姬微有醉意地凑向我问道:“听说是你打开天人神像的?”

  “是。”

  “以前我同阿莲去过那里,只是一堆紫瞳毛神罢了,你是怎么做到的?”

  我便简略地说了一下打开过程,由此她便好奇地问东问西,这便扯到了轩辕家的悲伤往事,我省去了丽太后同逆太子之间的往事,仅仅说明了太子为了皇位逼死了婉荣公主一事,然后轩辕淑仪又伙同东贤王等人先是陷害丽太妃谋逆,间接气死了德宗,可怜的丽太后被残忍地谋害云云。

  她越听越起劲,那酒一杯接一杯的,可是脸不红,气不喘,喝到后来,那双美目竟然越喝越亮,问题也越来越多。

  “真想不到,你小小年纪便有此奇遇,”她怔怔地看着我,毫无恶意,可我心中对她还是害怕,只听她讷讷道:“一点也不比我年青时候差,你同我一样,命中注定是要伺候真龙天子的。”

  “夫人实在谬赞了,谁都知道晋王身体弱,”我叹一声:“我只求守护晋王多活一日是一日,平安一生,实无其他妄想。”

  我真心不想非白当上皇帝,他为了家族的荣誉拼杀战场,身体每况愈下,若真有一天面南背北,那就要操劳一生了,而且我承认亦有私心,当皇帝的一般不可能没有三宫六院的,然而我不想同任何人分享我的丈夫。

  “想我少时,也同你一样,只想能嫁给阿莲,能陪着他一生平安就好,哪怕是呆在这黑暗恶臭的地底下一辈子,”瑶姬轻轻一笑:“直到遇到了他。”

  “莫非夫人早年便遇到了……大爷?”

  不想她哈哈大笑:“就他?”

  那就是原青江从小就耍流氓来着吧,我小心翼翼地说道:“想是夫人命中尊贵,得遇少年时代的圣上了吧。”

  “阿弥陀佛?他不害我便不错了,哪有这本事,”她轻嗤一声,她压低声音道:“是他!他是……神。”

  “从小族人便告诉我,紫陵宫压着一个魔王,我同阿莲那时太小,老想去见识见识魔王什么样,阿莲打小就聪明,他刚满十三岁那年,竟然摸透了这暗宫里大大小小所有的机关,带着我偷偷溜了进去,”她的眼神满是自豪,“我们万万没有想到,我们会在那里遇到了他。”

  她的故事虽有逻辑,但言语渐乱,水样的双眸渐透出一丝涣散来,我慢慢转过弯来,可能是紫陵宫中太过恐怖,想司马莲也是进了宫中,偷看了不该看的东西,个性大变,走上叛党叛国的道路,而这位夫人可能不但见识了紫陵宫,又经过初恋情人弑夫背叛的变故,受了些许刺激,变得有些不正常了。

  我心中暗叹,假装应和地点点头:“夫人在那时可见到平宁长公主了?”

  我轻轻提醒她,顺便揭示一下她的妄想症的错误之处。

  果然,她怔怔地看着我好一会儿,渐渐地眼中聚起一股恐惧,略有些呆滞地摇了摇头:“长公主睡在水晶棺中,就像女神一样,那么美,而那人就一直守在她的棺木旁边。”

  神啊!这可真是恐怖版的白雪公主与白马王子的故事啊!

  “他是天人,他是原氏的祖先,非白同他虽长得像,可是却不及他万分之一的神采。”她的眼中流露出一种神圣之感,就好像那些跪倒在天人神像前的修罗目光,满是虔诚。

  明明我有点想笑,可是身上的汗毛却一下子全竖了起来,原非白他老人家果然是白马王子,不过怎么骑到紫陵宫了呢?还守着千年白雪女鬼。

  “他明明那么俊美,可是他看见阿莲了,便一下子恼了起来,他对我说,我命中注定是要伺候真龙的,不能跟着这个有命无时,累及爹娘的凶人走……他……他的脸一下子化成恶魔了,他变得好可怕,他……他说要吃了阿莲的,”瑶姬混身颤抖了起来,拉着我压低声音道:“如果不是我阿娘那时候进来救了阿莲,阿莲真就要被他吃了。”

  我心中惊恐哀伤状,心中只是可怜这位夫人的病情,但又想可惜那时没吃了他丫的,不然非白又岂会受那丧母之痛,鲁先生又岂会受那第二次打击,最终自尽而亡。

  瑶姬双手痉挛起来,生生地将一盏琉璃杯捏碎,碎片扎入手心,鲜血直流,蜿蜒滴到锦袍上,她也毫不在意,只是像孩童一般无力地咬着手指,缩在围座里,目光装满极度的恐惧,她语无伦次道:“明明他对我这样和气,可是他却当着我的面把我的阿娘……活活撕碎了,我阿娘的血溅得到处都是,他把我阿娘吃了,他……是恶魔,原家人全是贪吃的恶魔。”

  音乐声噶然终止,雀儿也停止了舞蹈,平静地挥了挥手,弹奏的宫人便退了下去。

  没有人上前劝慰,只是不多时,雀儿便静静地端上一琉璃盏褐色的汤药,似已经习惯了瑶姬这种情状,能做的只是沉默。

  “我没有病,没有胡说,你们逼我吃了十几年的药了,我再不要吃了,”瑶姬把药汤甩了出去,哇哇大哭:“你们都说我是疯子,可是我没有胡说,我亲眼看到娘亲的惨状。”

  “娘亲救了阿莲,我和阿爹都没有怪过阿莲,反倒把他当亲生子一般,从小就立他为暗神,还要把我许配给他,可是阿莲却终是为了要离开暗宫杀了阿爹。”

  她痛苦地饮泣起来,身形微晃,珍珠和原奉定的面具已被捧在她怀中,细细地抚弄着,手上的血便弄花了洁面的陶面具,瑶姬那泪水滴滴下落,渐渐晕开了血斑,最后浸湿了那两张面具。

  这回我有点信了,心中也发了毛,想必那个人应该是守卫紫陵宫的一位绝顶高手,指不定就是那个可怕的妖叔,这两个孩子偷偷创了禁地,见了一些不干净的东西,本就心中害怕,加上这人一定说了一些很重的话,当场把瑶姬的母亲杀了,当时小孩子的瑶姬肯定受了极大的刺激,病根应是在其时就种下了的,加上夺子之痛,病症便难以洽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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