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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〇


  兰生这才明了何谓“才子素有隐疾”之说,眼前这个素以“战魔”之名横扫天下的平鲁将军亦有这样一个“特殊”嗜好—他喜欢折磨女人,喜欢听女人痛苦的叫声,而且越漂亮的女人,声音叫得越响,就越能让他兴奋,而那些跟随平鲁将军多年的兵士们对此面不改色,眼中却露出恐惧,马不停蹄地去物色新的美女,原因无他,只为若是将军没有女人时,便会暗中拿俘虏或是士兵开刀。

  四月十九日,萍始生,鸣鸠拂其羽,宝路镇上的女人个个自危,有女儿的人家快要逃亡绝迹之时,踏雪公子原氏非白,携天下智者韩修竹,接任其兄回攻肃州,以九宫八卦阵法隐没所率二万兵力,包抄宝路镇,击破平鲁军,潘正越怒焚肃州,取所掠财物百姓退至甘州。

  兰生久慕踏雪公子,作为俘虏第一个跳出来请降,然而谁也料不到,潘正越的降兵中有人借机行刺踏雪公子,虽未成功,却令剩下的二千降兵皆被废为奴隶,于是兰生才见到踏雪公子一个潇洒的天人背影,便被流放沙州之地做苦力,筑边城。

  前往沙州行程刚行至一半,便遇强沙暴,二千降兵连带押解的原家兵除了本地长大的兰生因熟悉气候而稍准备以外,全部埋骨沙地。

  兰生历经千幸万苦,一路行乞来到凤州,已是不成人形。

  暮色将暗,刚刚被当地“丐帮”抢完食物的兰生,饥肠漉漉地正准备露宿街头,只听远处的夜空传来阵阵空灵的佛音,方才恍若隔世地想起曾有个静逸的邋塌道人说过,唯有到寺庙里修行方可洗脱霉运,便跟着那佛音行至一座气宇轩昂的庙宇前,不由流泪满面。

  凤州微弱的月光下,兰生瞧个分明,露水微沾,泛着银光,印着那寺名正是清水寺。

  第二日一早,小沙弥打开寺门,发现了一个衣衫破烂的乞丐饿晕在门口,兰生不想就应了宝路镇的疯道人所言,际此因缘,果真遁入空门成了一个佛家弟子,在清水寺的伙房里当上了伙头僧,过上了一阵平静的生活。

  自武安王原青江拥靖夏王一支轩辕氏复昱在西安称帝,原家把法门寺让度出来,变成了如今西庭的皇家寺院,专门接待皇家显贵,原家转而在清泉寺超度为原氏捐躯的死难忠骨,而原家子孙每到初一、十五便要到清水寺上香,礼敬,西庭朝臣中有近乎三分之一为原氏族人,剩下的亦不免依附原氏,说到底西庭的命脉其实掌握在原氏手中,而如今原氏族人中声名峥峥日上者当属原氏贵婿,昊天候宋明磊,其人神俊风流,谈笑圆滑,用兵如神,如诸葛再世,前朝曾御赐清泉公子,与原家第三子踏雪公子同样少年成名,不但是武安王的左膀右臂,亦是朝庭炙手可热之重臣,晋封一品西宁昊天候,这些年来愈来愈有超过踏雪公子的气势,而清泉寺正是为了辟讳这位贵人的荣称,便于元庆元年更名为清水寺,如今的清水寺不但成为凤州人气最鼎,香火最旺的寺庙,甚至在整个西庭亦赫赫有名。

  人间四月寻芳菲,山寺桃花逐开颜。

  兰生便在清水寺中过起了苦修的生活,在桃花树下看金轮银盘交互,听凭楼僧语,任那流年似水,付与朝钟暮鼓。

  兰生与清水寺中众僧人渐渐混熟了,那日打开寺门发现他的小沙弥比他小上两岁,法号慧能,因是他的救命恩人,两人更是近些,慧能一一将清水寺规告诫兰生,兰生身体渐好后,慧能又带着他到清水寺各处,熟习地形,兰生心中感激,亦不管慧能小他数岁,乃以师兄相称。

  清水寺依凤栖山而渐,风景秀丽,建筑雄伟宽广,兰生初游寺中,但觉各处皆是新鲜美景,每被慧能发现其胡乱游荡至北院,便厉声告诫,清水寺同皇家寺院法门寺其实不相上下,其中贵客往来甚众,偶有贵客留宿者,必有重兵把守,若被误作奸细则闯下大祸了,尤其是北院最角落处有一片林子,那里长年供奉着前朝惨死的淑德贞烈公主轩辕淑琪的牌位,闲人入则必诛。

  兰生从未见过笑口常开的慧能这样严厉,自是慌恐地诺着,过了不久,便被派往伙房,开始劳作,不但没有机会出门,更遑论再游北院,便渐渐地淡忘此事。

  慧能年纪虽小,资历颇深,为人也灵巧,深得主持喜爱,每到初一,十五,总被派往前厅伺候贵人,然而每每迎送归来,慧能便会跑到伙房来找兰生聊天,每到此时,兰生对他心中再是感激,却是百般痛恨,只因慧能总是炫耀又见到了原家哪些重要人物,最多提及的便是原家清泉公子和踏雪公子那二人是如何丰神如玉,似青松俊挺,如朗月磊落,那些个贵妇小姐又是如何婀娜多资,美艳动人,搅得兰生心痒痒的,那颗世俗之心似又荡起。

  这一日正五月初一,又值原家举家前来礼佛,慧能照例前去伺候,兰生正在伙房忙活着准备素食,有一个沙弥名慧明的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叫他去帮忙,原来这一日寺里所来之原家香客及皇室宗亲礼香者甚众,连很多高贵的内眷也来了,前厅早已是忙得不可开交,急需一个送茶水的。

  那慧明来去匆匆,只说了上佛音茶,兰生立时猜到恐是原候爷亲到了,那花茶乃是清水寺特产,独独给最稀罕的客人,茶叶本身便是选用极品高山银针,配合西域红玫瑰,紫罗兰等名种鲜花,经十几道工序精制而扎成圆壮,再用朵大洁白,香气馥郁茉莉花窨制而成,银针满批披白毫,冲泡后银针内包含的各色花朵慢慢绽放,鲜灵的茉莉花香扑鼻而来,浓浓的花汁便会一丝丝的析出,染红了整杯茶水,仿佛在佛音暗语,故取名“佛音茶”,深得原候爷的喜爱,每来必点。

  兰生赶紧换了一件干净的僧袍,用一个大托盘,托着七八盏佛音茶茶前往前厅。

  绕过花廊,隐隐有羽林军的军旗飘扬,一旁太监宫人敛声屏息地垂首而立,未到前厅,早有几个锦衣华服的高壮健汉出手相拦,个个面目冷峻,神情肃然,腰带上皆挂着紫玉腰牌,腰牌上纂着一个原字,显是原氏家臣,长长的伺宴队伍弯腰而立,静静等着那些人先是用细亮地银针试了又试,然后下一排将所盛糕点茶水皆取出一些放在银碗中亲口尝试,用过无妨后,方才放行。

  兰生一个苦命孩子,哪里见过这种阵帐,嘴巴都差点合不笼,在那些健汉地厉目下,吓得赶紧闭上嘴,抖着身子进入回廊,只听得里面阵阵谈笑风声,几个女子的笑声隐隐传来。

  “夫君听听,连锦妃都说你应该多回家陪陪我和重阳了。”一个女子温柔动听,明明是笑声连连,却隐有不悦。

  “今儿个我不是专程陪你前来还愿了么,重阳都六岁了,你这做娘倒像个孩子。”那个声音充满权贵的庸懒,低哑动人,却听他用着戏谑的声音继续说道:“王妃倒是该操心操心咱们家三爷的终生,总这么一个人,可知今日清水寺的女香客都快排到护城河,只为了瞧咱们三爷一眼哪。”

  一阵动听的娇笑又起,却似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尴尬:“哟,三爷的事我可不敢管,说来说去,我可只是个侧妃,还该姐姐来操这份心吧。”兰生的心一动,为何这个声音如此熟悉。

  来到厢房口,早有几个穿锦着缎的标致丫头前来接过托盘,兰生正要随僧侣退下,却见一个高大的阴影笼罩了他,有人高声唱颂着,候爷到,兰生随众僧侣忽啦啦地跪了一地,兰生不敢抬头,却见眼前一双双高底绣纹的羊皮小靴。

  过了许久,兰生偷偷抬头,为首一人乃是一个目光如炬的黄袍老者,五柳长须,俊美威严,后面跟着两个青年,一黑一白,黑衣青年虽说眉目微有阴郁,杀气隐现,仍可谓俊朗有神,但是同旁边的白衣青年站在一起,却一下子比了下去,那白衣青年丰神有如天人下凡,朗月入怀。

  兰生不由万般概叹,这时眼角瞄到走在最后一人,正满眼警觉地四处查看,回头忽然望向兰生时,一双黑色的吊睛眼中印着兰生惊惧的脸,却是一年前那个队紫瞳妖精的手下,名唤乔万的,彻底改变兰生命运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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