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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七


  二人二兽僵持之际,不知哪里的洞壁毫无预兆地开了,一个栗发青年闯了进来,竟然是阿米尔。

  他快步走了进来,看也不看我们,立时同时向小怪物身出带着火星的五支利箭,小怪物在凄惨的叫唤中焚烧起来,大怪物悲鸣着逃开了。

  阿米尔完全无视于坐在人骨山上大口喘气的我们,只是跌跌撞撞地奔向拉都伊,他的眼中带着崩溃,连点拉都伊的止血穴道,双手颤抖地扶起了她满是血污的脸,苯拙地用袖子擦着满脸的血污,露出那漂亮的脸蛋。

  他轻唤着她的名字,泪水滴她的额上,她缓缓地睁开了美丽的蓝眼睛,艰难地绽出一丝微笑:“阿米尔,你终于来了。”

  “是我,对不起,拉都伊,哥哥来晚了。”

  我愣住了,阿米尔是拉都伊的哥哥!

  “好妹妹,哥哥马上就带你离开弓月宫,回葛洛罗大草原,回我们的家去,在那里再也没有人会伤害你了。”

  “不,”拉都伊的眼角流出了大颗大颗的泪珠,“不,我不去,我要留下来陪着陛下,我要为陛下生下狼神之子……”

  我霍地一下子冲了下来,不可置信地说道:“拉都伊,你的孩子是撒鲁尔的?”

  拉者伊微微瞥了一眼,鄙夷地看了我一眼:“你身上有毒,是永远不可能为陛下生下狼神之子的。”

  齐放看了她一眼,替拉都伊把了一会脉,转头对阿米尔叹了一口气,轻轻摇了一摇头,阿米尔泪如泉涌,只是拥紧拉都伊。

  然后拉都伊却对着阿米尔绽出一丝天真的笑意, “我已经怀上了陛下的孩子,哥哥,我……吃了两神果,我一定会生下男孩的,” 她微喘着,脸色微微泛红,想是回光返照,兴奋道:“到时,火拔家的人就不能再歁侮我们葛洛罗家了。”

  “陛下说我很美,我和陛下在一起的时候很幸福,哥哥,连大妃娘娘都妒嫉了,所以她要派香侍官把我推到黑池子里,让魔鬼吃我,可是我不怕,我一点也不怕,只要一想到陛下,我就很幸福,一点也不怕。”

  “好,我的拉都伊妹妹是最勇敢的。”阿米尔颤声对她笑着,拉都伊满面幸福的笑容,她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口中连连串吐着血,阿米尔还想再对拉都伊说着什么,然后那琉璃般的蓝眼珠却望着阿米尔吐出了最后一口呼吸。

  我对于拉都伊兄妹并没有强烈的好感,如同他们不喜欢我一样,然后那少女情怀和做一个母亲的心情,我焉能不懂,而造成她悲剧的却是八年未见的碧莹。

  八年,这八年发生了什么?看来我所认识的碧莹也死了,被这后宫,这没有硝烟的战场里杀死了,八年的离乱造就了一个君莫问大老板,而八年的后宫生活,各个后妃身后所代表的各个政治派别之间的残酷斗争,锤练出一个更为冷酷的热伊汗古丽大妃。

  阿米尔紧抱着拉都伊,满眼写着震惊,泪如泉涌间,一头扎到妹妹的怀中,我看不到他的表情,只看到他的双肩剧烈地抽动,我和齐放在旁边暗中叹息,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默默地坐在这对可怜的兄妹对面。

  过了一会儿,阿米尔抱起拉都伊的尸首,满脸淒惨,沉声道:“跟我来。”

  我们跟在阿米尔身后,他看来对地宫很熟悉。我们暗中记下了他所走的路线,出了那个宫殿,混着原油的地下河又开始变细,回到溪流,缓缓跟着我们。

  几个转湾后,又来到一个三叉口,阿米用脚踢开一处机关,出现一层阶梯,我们走了上去,一打开顶门,我们竟是在那个禁宫里,果然这里是暗道的一个出口,我思忖着,看来那天,撒鲁尔正是从这个暗门回去了,那这个地宫究竟有多少出口?

  回头看向金玫瑰园的方向,心中又不禁诧异,我们走了这么远?

  夜雾迷蒙中,他转过身来,对着我们用不带任何情感的声音道:“木姑娘,谢谢你让我见到了拉都伊最后一面,作为报答,这块令牌,你拿着,”他向我扔出一块铁牌,“突厥将有大变,木姑娘还同你的长随快快离开这里吧。”

  我接过令牌:“是你引我和小放入秘道的吗?”

  他摇摇头:“香芹半夜提出拉都伊,我便心知不好,只是忙着入地宫救人,许是地动无意间打开了秘道,又许是那人想要你们俩遭遇拉都伊同样的命运。”

  “我本想带拉都伊远走高飞,不想还是逃不开血雨腥风,木姑娘,多保重吧。”阿米尔咽气吞声,心意沉沉地背声而去。

  这是自我认识阿米尔以来,他第一次对我如此客气,然后此时的我看着他的背影,只是轻喊一声:“你也多保重是。”

  他回过头来,黑暗笼罩着他和他怀中可怜的女孩,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他似乎欲言又止,终是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齐放拿走了我的令牌,让我先回去,以免打草惊蛇,他会想办法安排暗人,接我和卓朗朵姆出去。

  我回到房中,那个假人还在,七夕也睡意朦胧地跑过来舔着我的手,我暗舒一口气,刚要躺下,枕心里好像又有东西,疑惑地伸手一掏,却见是一株红紫相间的西番莲。

  我的手一颤,那朵西番莲飘然落到地上,诡异地仰望着我,盛开的花辫好像是对我裂开了一丝大大的嘲笑。

  我一夜噩恶,在第二日的鸟鸣声中醒了过来,阿黑娜进来伺候我梳妆,看着梳妆镜里顶着两只肿眼睛的我说道:“夫人,昨夜有人行刺可汗,称机把那个偷吃树母神的拉都伊给带走了。”

  “你如何知道拉都伊跟刺客走了?”

  “宫中侍官这么说的,昨夜审讯拉都伊时发现她已经怀了孩子,有侍官看到那个刺客的余党把她带走了。”

  突厥皇宫防守了得,如何让一个刺客进来带走个活生生的人来?这种谎言也只是遮掩残害拉都伊的事实。

  想起昨夜那支西番莲,心想,看来那个引我和齐放入地道的人已经知道我们活着并接了头,这是在对我的一种警告,警告我不能轻举妄动,他在暗中看着我们。

  阿黑娜想帮我梳个髻子,我心情烦燥,不想老坐在镜子前,就对她说:“不用怎么梳了,帮我辫个辫子就成了。”

  没想到阿黑娜却点头赞道:“夫人说得对,汉人有一句话,清水出芙蓉,宫里的女人一心浓妆艳抹取悦可汗,却不知刚刚盛开的带露玫瑰才最是惹人喜爱。”

  我正木然地看着她兴高彩烈地辫着我的头发,有侍女进来禀报说大妃娘娘请夫人前去金玫瑰园饮葡你酒。

  我一听葡你酒就是一个哆嗦。

  “最近大妃娘娘心情不是很好,”阿黑娜有点紧张:“拉都伊又刚刚失踪,这不是个吉利的兆头,夫人还是先称病不要去了吧。”

  昨夜拉都伊临死前苍白的脸闪在我的脑海中,碧莹也会这样对我吗?

  “有些东西总要面对,”我自嘲地对着镜中的我一笑,对阿黑娜笑道:“你送我去吧,听说大妃有一半的汉人血统,指不定我们相交甚欢呢?”

  阿黑娜拗不过我,帮我换了件石榴色纱裙,插上撒鲁尔赏下的和田玉镶红宝石步摇,带着黄玛瑙玉镯,送我去玉濉殿。

  玉濉殿的燕子楼是撒鲁尔破例为大妃赏月建造的,除了撒鲁尔神思宫中的观星殿,燕子楼便是整个弓月宫里最高的建筑,甚至超过了女太皇的凤台楼,俱说太皇陛下大为不满,为此同撒鲁尔大吵了一架。

  照例穿过金玫瑰园,这一日正是风和日丽,鸟语花香,我微一抬头远远地看到燕子楼上的一个倩影扶着回廊看我,进入玉濉殿,过了一个檐下,我再抬头时,廊上佳人已无踪影。

  来到内殿,却见处处闪着珠宝古玩的光辉,富丽中透着无与伦比的贵气,墙上悬着一幅百鸟朝凤图,图中的吉鸟凤凰没有像传说中地卧在梧桐树上,而是傲然蹲在一株娇艳的玫瑰花枝上,我认得那是她的绣迹,一针一线,粉瓣丝绣,灵动思巧,花若盛开,凤犹翩翩。

  那年腊月,宋明磊练武时冬衣袖口勾了个口子,拿来请在床上的她给缝补缝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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