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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一


  他的眼中迸出恨意来,他长叹一声:“我看着那飞天笛舞一天天长大,心里总是想着那轩辕公主是不是长得同这飞天一样美丽呢?我们暗神代代都传下祖训,伺奉原氏九世,不可擅入紫陵宫,我一天天长大,摆弄机关的能力和武功也与日俱增,我想着如果,有一天出了暗宫就再无机会进入紫陵宫了,于是我靠着我这几年的苦心研究,无法按捺自己的好奇心,便有一天打开了紫陵宫,找到了这本紫蠡手扎,发现了开国时四大家族的所有恩怨,原家和暗宫所有的秘密。”

  他激动起来,眼中闪烁着那探宝时的兴奋和新奇笑容:“轩辕公主是多么美啊……”他那伤痕累累的脸一阵痴迷,喃喃道“我不想看那无笑经的,我发誓我原本只想看一眼就走的,却根本移不开我的眼,那是多么精妙的武功啊!难怪像原理年那样精明的人都无法拒绝这本真经,我偷偷带走了长公主的手扎,于是我决定不愿意再做原家的奴隶了,我杀了原青枫,想带着族人逃出暗宫,不料却失败了。”

  “原青江。”他咬牙切齿地说着这三个字,“我太小觑那原青江了,他却乘机拿我的命要挟我的父亲,于是我父亲被迫再次发誓,司马族人呆在暗宫,永世侍奉原氏,那原青江去却命人将我武功尽废,扔入莫愁湖里喂金不离。”

  “我在族人的暗中相助下,活了下来,我一心想复仇,我知道原青江最喜欢的妹妹原青舞,喜欢着明风扬那个傻小子,可是暗地里却同原青江有着不可告人的关系。”

  “原青江!哼!”他在那阴阳怪气地笑着,“我原以为这样的男人是不会动情的,不想到这样一个枭雄竟然会喜欢上一个目不识丁的小丫头,他抹杀了我和我族人梦寐以求的自由,所以我便要毁掉他喜欢的所有东西,于是我暗中把无笑经给原青舞看,像她这样好强贪婪的女人果然一下子迷上无笑经,真没想到竟然还怂恿我去毁掉原青江最爱的那个蠢女人。”

  他哈哈大笑起来:“这对兄妹,多么相像啊,爱得那样炽热,那样毫无伦常,却又如此狠毒。”

  “于是我去了,我还记得,那天天气很好,我记得清清楚楚的,”他的眼中忽然发出一种光芒,双颊微微红了:“她在屋子里绣着花,一派专注,脖颈露出一片白腻,我都走到她身后,她都不知道,我看了一眼,她绣的是一幅西番莲。”

  他沉默了起来,我心中一动,忽然对他笑了,他转过头来,也笑了:“木姑娘是第二个到了这里,见到所有这些,还会笑的人。”

  我笑道:“那第一个应该是这个段月容王爷吧。”

  他低低微笑道:“果然一夜夫妻,百日恩,你很了解他啊。”

  我在心里呕他个十七八遍,谁和他一夜夫妻,百日恩了,我笑着说:“既然庄主知道一日夫妻,百日恩,又何苦这样对待谢梅香呢?”

  他微笑不改,看着我,眼中散发出无比凌厉的目光,仿佛我用一把钢刀插入了他内心最深处。

  我无惧地回视着他,想起非白最经典的一句话,于是立刻改编出版:“庄主为了报仇,要杀光这原家的人,木槿绝不会有半句怨言,或许这原家的人都是一群疯子,都该死,都该杀,连我这条命,你也尽可以拿去,然而……”我轻叹一声:“谢夫人何其无辜呢,您已经残害她的孩子坐在轮椅上整整七年了,她自己也死了,你真得忍心让她死不瞑目吗。”

  我话未说完,司马莲的眼中忽然迸发出无穷无尽的恨意来:“谁叫她负了我,”他大声叫了起来,那种残酷的冷静瞬时全消,“她说要给我绣一幅西番莲,她说好要为我生儿育女,她说要等我去接她的,可是我去了,却是原青江在那里打断了我的双腿,是她骗我过去,若不是她,我怎么会变成这样一个废人?”

  “她为何要骗我?她说过她一心只想同我离开这个紫栖山庄,可是她却跟了原青江,后来还要勾引明风扬,”他的声音是如此冰冷,真如魔鬼一样残酷可怕,可是那声音到最后却有了一丝伤痛的哽咽,“我夜夜梦见她拿着西番莲,对我笑的样子,她对我说她喜欢西番莲,于是我冒险一次又一次潜进紫栖山庄,就为了给她送刚刚盛开的西番莲。”

  我猛然想起谢夫人的那个梦来,心中豁然开朗,对着司马莲轻叹一声:“司马先生,其实从头到尾,谢夫人都没有骗您。”

  司马莲收了泪容,对我又儒雅地笑着:“木姑娘果然不是一般人,竟然能揣度到司马莲的旧事,那小孽障难怪如此宠爱你啊。”

  我摇摇头,往衣襟里掏出一块帕子:“司马先生,你看看,你可认得此物?”

  司马莲敲敲轮椅,“素辉”立刻接过我的帕子,递给司马莲,司马莲的双手如秋风中的枯叶剧烈地抖了起来。

  “这西番莲是谢夫人最后的绣品,你们说好私奔的那一天,谢夫人那天没有在屋里等你,是因为原青江无意见发现了她爱上了你而不爱他,所以……强行占有了她。”我长叹一声:“然后原青江给她下了生生不离,将她囚禁了起来。”

  “木槿太过年轻,所以不知道您同谢夫人的渊源,”我终于弄懂了所有的来龙去脉,“可是有一点是肯定的,从嫁给原侯爷开始,谢夫人就再也没有开心的笑过。”

  “人人都以为她喜欢的是明风扬,其实她真正喜欢的是这幅西番莲的主人,”我看着司马莲的恍惚的脸:“白三爷是对我说过,她的母亲总是偷偷拿着这幅绣品哭,”这是事实,不过我把这幅绣品加进去作为道具,我现在也总算弄明白了,谢夫人为何要谢我,而那可怜的明风扬不但是一场单相思,而且到死也没能见到谢夫人一面。

  我不确定司马莲是否知道明风扬同谢夫人之间其实什么也没有发生,但我还是向司马莲解释明风扬武功尽废真正的原因,司马莲怔怔地听着,眼中流下泪来,他果然什么都不知道。

  我无法不叹息:“司马先生,是您派人在白三爷的马上作的手脚的吧。”

  他看着我,并没有回答我,可是我的心中却生出一股愤怒:“司马先生,白三爷是无辜的,你何苦要这样折磨一个孩子呢,他是谢夫人这凄苦的一生,唯一的寄托啊。”

  我难掩一股幸酸,泪水流了下来:“您可知道,原侯爷信了原青舞的诬陷,暴怒莫名,可怜的谢夫人人不能动,口不能言,原侯爷一掌将谢夫人的心脉震断了,落下了病根,后来那几年,几乎一大半时间躺在床上,遇到阴雨天气,常常就缓不过气来了,白三爷那几年他不过是个孩子而已,从此他就失去了真心微笑的权利,后来您还要伤了他的双腿,谢夫人一定知道是您,所以她才会伤心过度而死的,可怜的白三爷,失去了娘亲,饱受世态炎谅,在轮椅上一呆就是七年啊,司马先生,我不了解你和原青舞都怎么了?”

  “梅香。”他喃喃地说着,“梅香,你为什么从来不对我说呢……”

  “您给过她机会吗?”我大声说道,“司马先生,爱一个人,难道不是想他过得好吗?”

  “你爱一个人,难道不是想天天看到他笑,看到他吃得香,睡得好吗?就算你的心上人有一天不爱你了,忘记你了,可是只要能看到他的笑,不也是比看到他难受要开心得多吗?这世上怎么可以有人借着爱的名义来这样伤害别人呢?”

  段月容的紫瞳看着我,眼中忽然焕发着我从来没有的深思,那样深深地凝睇着我,而司马莲却如遭电击。

  我抹着眼泪,大声道:“原青江,也许他妈的不是个东西,可是谢夫人多可怜啊,还有白三爷,他根本不可能选择他的父母,就因为谢夫人是丫头出生,他一直就被人看不起,一天到晚被笑话,说是丫头生的贱种,丫头生的怎么了,他是多好的一个孩子啊,你们为什么一个一个都不肯放过他呢?”

  唉?!我好像说跑题了,干吗要为原非白辩护?

  不过好在在场所有人除了那个明明只有半条命却还是一脸讽意的段月容以外,都把头埋得深深的:“说穿了,不就是要利用他们来欺辱原青江吗?可是人家还是活得好好的,娶了一房又一房,根本不会为可怜的谢夫人难受,谢夫人根本这辈子是白受罪了,你若是真心爱谢夫人,这样还不是折腾谢夫人吗,说来说去,最后还不就等于是你自己受罪吗?司马先生。”

  司马莲抬起头来,满脸的清明平静:“难怪青舞去了就再也没有回来,其实是你们将她杀了吧。”

  我摇摇头,轻声道:“没有,司马先生,她放不下明风扬,是她自己一定要进情冢的,明夫人找到了明风扬的骇骨,她去的时候很平静。”

  司马莲沉默了一会,脸上又绽出一丝奇异的笑容:“木姑娘,真是能言会道。”

  “你不相信我说的吗?”我不敢相信这个人,可是看着他眼中的绝望,却再也说不出话来了,这分明是一个只有靠仇恨支撑才能活下去的人,他的爱也被他扭曲成畸形,好化成另外一种更刻骨的恨,以便更强烈地支撑他活下去,如果现在他发现自己所做的一切不过是自作孽,而且亲手逼死了他的所爱,无疑是让他自己杀死了自己。

  他的眼中出现了从未见过的阴狠,拿起竹笛,吹了一声,这间屋子里,所有的死人骨都站了起来,其中两个将我架起来,挂在段月容身边,段月容微弱地嘲笑着:“你可来了啊,爱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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