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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八


  顾瑞同就走了过去,顾以纲连副官都没有让跟,只领着顾瑞同走到一个僻静的角落里,转过头来二话不说就狠狠地打了顾瑞同一个嘴巴,顾瑞同默不作声地挨了那一下子,扑通一下跪在了雨地里,低声道:“父亲。”

  顾以纲淡淡道:“知道我为什么打你这一嘴巴子么?”

  顾瑞同跪在那里,脊背直挺挺的,“知道。”

  顾以纲便冷声道:“知道就好,就冲你把她送到此处这一件事情,搅得钧座和总司令父子不合,如今这父子俩都吵成了什么样子,若不是看在我的面子上,钧座早就要了你的命了,你想一想李伯仁的下场,不要到时候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顾瑞同把头深深地低下去,听着父亲转身离去的脚步声,细细的雨从四面八方打过来,他兀自动也不动地跪在那里,头顶上的一颗梧桐树叶子在雨中噼里啪啦地作响,那无情的雨丝落在脸上,冰冷刺骨。

  小雨淅淅沥沥地下到了下午,居然云开雾散,出了太阳,很快就将泥泞的地面晒干了,平君正在屋子的里间收拾着刚买回来的东西,就听到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她朝着窗格子往外看了一眼,果然看到虞昶轩被侍卫簇拥着走了回来,想来是前面的会议都结束了,她回过头来,他就走进来,笑了一声,道:“在外面就看见你了,小孩子么?还扒窗户。”

  平君走过来帮他解戎装上的扣子,微微笑道:“我也是听到了你的脚步声,就来望一望,谁让你眼睛那么好使,什么都看得见。”他将她的手握了一握,她笑着抽回手去,将他的外套挂在了一旁的衣架上,转眼就看他坐下来喝茶,略有些沉静的样子,她道:“你怎么了?遇到了什么棘手的事情?”

  虞昶轩将武装带和随身配枪等物放在桌子上,回头来看看她,微微一笑道:“倒没什么,就是这几天太忙,有些累了。”她见他眉宇间确实有着几分疲乏,就道:“那你就到床上去躺会儿,等晚饭的时候我再叫你。”

  虞昶轩便应了一声,衣服也不换,直接躺到了床上去,他这几日被军务缠得狠了,更兼无数劳神之事,正是身心俱疲,头一挨枕就睡了过去,这一觉睡得极沉,再醒来的时候就见月色满窗,已是深夜,满屋都是静悄悄的,他略略地转过头去,就见她安静地坐在灯下,手里拿着一个绣花绷子,正在那里一针一线地绣着,半面侧脸被灯光晃着,秀美若桃李一般,他凝神看了她良久,才笑道:“绣什么呢?拿给我看看。”

  她先是被他吓了一跳,回过头来见他醒了,便笑道:“醒了不说一声,吓我这一跳。”说着便站起来,将手中的绣花绷子拿到了他的面前,虞昶轩看了一眼,她绣的正是一幅《荷花图》,才绣好了一朵荷花和几片叶子,虞昶轩伸手在绷面上指了指,笑道:“这花是我,这叶子是你。”

  平君禁不住笑道:“你这人真是……怎么你成了这亭亭玉立的花朵,我却成了个叶子?”虞昶轩道:“那我有什么办法,谁让你姓叶。”平君便将绷面拿过来,拿着绣花针在荷花的下面点了一点,轻声笑道:“既如此,我就在这下面绣几条小鱼,就当是你罢。”

  虞昶轩温言笑道:“那不是我,那是咱们的儿子。”平君一听这话,便不轻不重地推了他一把,笑着道:“这真是睡精神了,又开始胡说八道起来。”虞昶轩笑道:“这可不是胡说八道,我都想好了,等将来咱们若是有了孩子,学名肯定是要父亲起的,我们就起个小名,若是儿子,就给他起个小名叫鱼儿,若是个女儿,就叫她玉儿。”

  鱼儿和玉儿恰恰就是虞姓的谐音,平君就微微一笑,却也不跟着他说下去了,只道:“都已经这样晚了,你晚饭都没吃,饿不饿?”被她这么一说,虞昶轩也觉得饿了,就说:“还有什么吃的?”

  平君将绣花绷子放下,道:“你再躺躺,我去叫外面的侍从官煮些面来。”她才站起来,就听到外面传来敲门声,机要秘书汪济的声音传了进来,“总司令,钧座电报。”

  虞昶轩微微一怔,情知汪济这个时候来敲门必是有极大的事情,平君已经替虞昶轩拿过外套来,虞昶轩接过外套道:“你早点睡,不用等我了。”平君点点头,虞昶轩就一路走到了外间去,机要秘书汪济已经拿着一份电报等在那里。

  虞昶轩接过电报,展开看了一眼,顿时把眉头一皱,将电报“啪”的一声往桌子上一拍,冷笑了一声道:“好一个行政院副院长,才刚升了职,就迫不及待的要到项坪口逞一逞威风了。”

  虞昶轩这一去,就是几天都未归,到了这一天中午,侍从官端来了午饭,平君泡了些汤饭吃了几口,终究还是吃不下去,莫名的心烦意乱,连绣活都做不下去了,就把那一个绣花绷子放起来,自己去拿了虞昶轩才洗好的几件衬衫外套来熨烫,这样忙碌着,渐渐地就到了傍晚,院子里的梨树随风晃着,被傍晚的夕阳照着,影影绰绰一地的树影,却也不见虞昶轩回来。

  平君终于还是忍不住到了庭院里去等着,六组组长冯天均正在当值,就从侍从室里走出来道:“叶小姐,总司令打电话来说让你晚上早些休息,不用等他了。”平君不禁问道:“他还在忙?”

  冯天均道:“有几名政府大员到了,总司令这几天都还脱不开身。”

  平君问到这里,也就不多问了,点一点头,冯天均才回了侍卫室,平君却还坐在庭院里,梨树的枝叶在她的头顶上沙沙地作响,这清净的院子里,就漂浮着一种清淡的香气。

  她正要转身离开,就听到前院忽然一阵嘈杂的脚步声,仿佛是一下子乱起来,那一个恼怒的声音立时就传到了她的耳朵中去,“岂有此理,如今扶桑大军压境,你虞昶轩手握重兵,却畏首畏尾按兵不动,任凭扶桑军一口气地吞并过来,我堂堂行政院副院长是亲自到前线来劝你,不是到你这里饭店舞厅吃喝玩乐的。”

  这个声音一传来,平君全身一僵,竟就站住了。

  紧接着就是虞昶轩冷漠带嘲的声音,“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况且你还是个没有军令的!你若是代表着政府来找我,决定与扶桑一拼到底也就算了,可你说的那是什么话,什么叫为了平息国内的抗议浪潮,跟扶桑打上一仗压一压,我虞军没一个怕死的,可也不能死得这么不明不白!”

  平君站在里院当中,将这些对话听得清清楚楚,听得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有人朝着这边来,并且就要到了,平君一阵心慌意乱,慌不迭地就进了屋里,那门才关了一半,就听到一阵脚步声,里院当值的卫戍“啪”的齐刷刷上枪敬礼,冯天均道:“总司令。”

  平君心稍松,才要走出来,忽听得顾瑞同喊道:“江副院长,这是里院,请您留步!”一路追过来的江学廷已经愤慨道:“虞昶轩,你给我站住!我是行政院的人,你敢这么跟我说话,你这般拥兵自重,到底是何居心?”

  虞昶轩回头看了一眼,江学廷站在里院的月洞门处,被顾瑞同随身的几个侍卫拦着,江学廷带来的几个侍卫也不是善茬子,双方的手都按在枪上,虞昶轩满脸阴沉之色,“我们虞军拿着枪杆子给你们这群政府里的大员们守江山,整日里枪林弹雨,今天你们这群坐在政府里耍笔杆的混账不过是要过几天安稳日子,反倒要我的部下拿命去换,我告诉你,别说你只是个行政副院长,就算是牟家老头来了,也别想我虞军动一下。”

  江学廷的脸色简直难看到了极点,就听得外院里一阵纷沓的脚步声,几十名虞军卫戍已经围了过来,恰恰都是警卫总队的人,把江学廷和他所带的人团团地围在了中间,跟在江学廷身后的就是他的随行副官薛治齐,这会儿便上前一步,站在江学廷的身边,低声道:“江副院长,此地不可久留!”

  江学廷也知道此时此地,情势对他来说有百害而无一利,绝不是可以冲动的时候,他权且忍下这一口怒气,转身就要走,那些虞军侍卫也就把枪都放下,正在此时,只听得“嘎吱”一声门响,原本虚掩的半扇门忽的被风一吹,竟就打开了,虞昶轩回过头去,就见平君站在门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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