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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平君接了纸条,应了一声“是”,才走到厅外去,一旁的雅宜便笑道:“妹妹又开始作怪了,你写了什么给五少?”

  这陶家二小姐陶紫宜本就有些任性娇惯,想着虞昶轩就等在外面,她更要弄出一个风流婉转、高高在上的样子来,才是本事,听得大姐这样问,便把头一扬,冷笑一声道:“自然是拒客条了,他这样对我,我索性也要拒他一回,才出了这口气呢。”

  这叶平君攥了陶二小姐的条子,便到厅口找到了正等着陶二小姐的侍从,那侍从领着叶平君走出了陶宅,就见朱门一侧的暗处里停着一辆军用汽车,侍从却不走了,只站在那里,叶平君回头看看侍从,侍从便一个立正,做出一个警戒站岗的样子来。

  叶平君也就转过头来,攥了纸条朝着汽车走过去,才走到汽车前,就见站在汽车前的一个戎装军人,这夜色朦胧地照下来,叶平君也看不清楚那个人的长相,只将纸条递上去,那人看了叶平君一眼,却不伸手来接纸条,叶平君就道:“陶二小姐说她不来了。”

  发了怔的顾瑞同听到她那一句话,这才回过神来,忙接过纸条,就见那车窗被缓缓地摇下,那车厢内没有开灯,只有淡淡的月光透进来,虞昶轩坐在车内,手指间夹了根烟,任它燃着,也不朝窗外看一眼,只说了一句:“她还说什么了?”

  叶平君站在车外,她也不往车内看,只静静地道:“陶二小姐说,她今天累了,若有心,让你明天再来看她。”

  虞昶轩便淡淡地笑一笑,手背向外随便地挥了挥,顾瑞同道:“没你的事儿了,你走吧。”叶平君便转过身去,朝着陶府的大门走去,虞昶轩便坐在车内,将那根烟顺着窗口扔了出去,只把头往后一靠,顾瑞同已经坐上车来,对前面的司机道:“回官邸。”

  那车开始发动,虞昶轩的目光就那么随意地一扫,竟然一眼就看到了后视镜上,只见那镜面上映着一个女孩子纤瘦的背影,头上挽着乌黑的双髻,背影被月光照着,袅袅身姿便仿佛是芬芳吐沁的白玉簪,更是楚楚动人。

  那车已经开了起来,司机就听得虞昶轩一声急促的“停车!”,司机慌就停了车,虞昶轩已经推门下了车,对着那背影喊了一声:“你站住。”

  那女孩的背影便无声地顿了顿,静静地转过头来,就看那月色如霜,映照着一地的树影,她淡淡地回眸一望,白皙秀美的容颜竟仿佛是融到了霜白的月光里,眉清目秀犹若春日里的一瓣雪白梨花,灵秀中透着一分淡淡的香寒气息。

  虞昶轩只觉得自己的心怦然一动,呼吸猛窒,竟就呆呆地站在了那里。

  叶平君站在明地里,只回头看了那么一眼,也只看到朦胧的夜色里站着一个人,她心中微微一紧,转过头来便快步往前走,就见白丽媛已经走出来,站在陶府的大门前朝着她招招手,道:“平君,咱们走吧,你就坐我家的车回去。”

  叶平君忙走了上去,看白家的司机已经把车开了过来,丽媛牵着平君的手上了车,汽车便朝前开着。丽媛还在兴致不减地讲着晚会上的事情,言语间有着对陶家姐妹很是钦羡的意思。平君在一旁听着,在白家的汽车与那辆汽车交错而过的时候,她默不作声地朝着车窗外看了一眼,见那辆黑色的军用汽车被那一片阴影罩着,一晃,也就不见了。

  白丽媛的意思是直接把车开到叶平君的家门口,谁知那车还没进自家的弄堂,叶平君便叫了一声停车,对白丽媛笑道:“我想起来了,我要给我母亲买几片云片糕呢,你就在这里把我放下吧。”

  白丽媛便笑道:“看你这样子,今儿晚上定是拿了不少的小费。”

  叶平君笑着点头,才下了车,眼看着白家的汽车开走了,就见另外一辆小汽车缓缓地停在了路边,平君也不回头看,只心平气和地朝前走着,却不进自家的弄堂,另拐进了一条小巷,悄悄地躲在了一户人家的廊檐下面,稍停了一会儿,就觉得有小汽车的灯光朝着这边一扫,接着,就是车开走的声音。

  叶平君这才放下心来,心想还好自己发现得早,她转身顺着弄堂的墙壁往外跑,一口气跑回家里去了,谁知才一进门,就听得赵妈妈在院子里哭着,一转头看到平君跑进来,就惊慌地喊道:“姑娘,你妈不行了,刚吐了几口血就昏了过去了。”

  那一句话才落,平君就差点站不住,叫了一声:“妈。”只往自家的房子里奔,竟忘了那每日走来走去的门槛,一下子就被绊倒在地上,吓得后面的赵妈妈念了一句“哎呦我的天。”慌忙上前来扶,只见平君从地上爬起来,也顾不得自己,径奔到里屋去了。

  这一天下午,顾瑞同刚从侍卫室里出来,就看见虞家的管家周泰灰头土脸地下了楼,显然是在上面挨了骂了,嘴里还在不住地咕哝着:“什么玉簪子?这可真是要了我的命了,连见都没见过,让我上哪里找去。”

  顾瑞同才走上楼去,就见虞昶轩靠在小客厅的牙板浮雕花卉纹的西式沙发上,将脚抬起交叠着搁放在前面的茶几上,正在那里闭目养神,闻听得顾瑞同的脚步声,睁开了眼睛,笑道:“顾大哥,来得正好,我正要找你呢,我带你去看一个好人儿去。”

  顾瑞同道:“看什么好人儿?”

  虞昶轩便笑着从那沙发上站起来,那牛皮军靴踩在绵软的地毯上,毫无声息。他转过头来看看顾瑞同,道:“还记得那天雨夜里倒在咱们车前的小姑娘么?昨天我派人跟着她,可算是找到了她的家门。”

  顾瑞同恍然大悟,又笑一笑道:“小户人家的女儿,有什么看头。”虞昶轩笑了一声,已经朝外走去,边走边朗声笑道:“那你可就错了,这个小户人家的女儿,还真是大有看头!”

  这正是五六月份,因接近了傍晚时分,薄薄的夕阳洒照了半个弄堂,放学归来的孩子举着算盘在弄堂里飞快地追闹跑过,嘻嘻哈哈地笑着,卖豆干的老头挑着货担子一路叫卖着,那一声声的“五香豆干……”传来,透着分外的悠长和苍凉,便仿佛是沉淀在这弄堂里的亘古岁月一般。

  顾瑞同简直就不敢往虞昶轩那里看,料想此刻虞昶轩的脸色定是难看极了,他只能看着站在前面的一对老夫妇,老夫妇很是惶恐的样子,老头子嗫嚅着道:“就我们……两口子住在这里,哪有……哪有什么姑娘啊。”

  顾瑞同挥了手让老夫妇离开,走到车前,对坐在车内的虞昶轩道:“五少,看来我们找错地方了。”虞昶轩便淡淡一笑,道:“这哪里是找错地方,分明是她耍了我,她以为这样我就没办法了么,倒是激了我的性子,我还非找到她不可!”

  正这样说着,就见远处一个老太太拉扯着一个医生模样的人朝着这边走过来,边走还边絮絮叨叨:“这人命关天的,就让你出趟诊怎么了?你快给看看去,这都吐了一夜的血了,可怜她那姑娘都哭成什么样了。”

  那医生便叹道:“赵老太太,不是我不愿意去,跟你们说了我治不了,她那病得上外国人开的医院里去,我早就没办法了。”

  老太太便恨恨地看了医生一眼,大声地斥道:“你以为咱们平君姑娘不想,她哪里还有钱,可怜她们孤儿寡母的,你就当积德,再去看看吧,若再想多要几个钱,可真是没天良了!”那医生便跳脚道:“你这老太太,怎么还骂上我了呢!”

  且说这一边,叶平君还在外屋里手忙脚乱地煎药,就听得里屋里叶母的咳声越来越急,还杂着喘息之声,平君慌忙就拿起抹布垫了手,端起火上的药罐子往药碗里倒药,倒了一碗药就往屋里送,一掀帘子就见母亲趴在床上,嘴上全都是血,把被单都给浸透了。叶平君叫了一声“妈”,慌忙放下药碗去扶叶母,就见母亲面如死灰,嘴角都是血,只把眼睛睁开细细的一条缝,气息奄奄地流泪道:“平儿……妈恐怕是不中用了……”

  平君也不哭哭啼啼,只默默地咬着嘴唇,扶起母亲靠在自己的身上,另一只手去端那碗滚烫的药,舀了一勺吹凉了往母亲的嘴里喂,眼看着母亲闭着眼睛落泪,药也喂不进去了,她便斩钉截铁地道:“妈要是不念着我,只觉得自己挺不住了,那索性我就死在妈前头算了,反正我在这世上也没什么亲人,早死早好!”

  那一句话说得叶母五内如沸,只颤着说了一句:“你这孩子……”平君也不说话,再喂一勺药过去,叶母就是拼着难受,也要往下咽。就在这个时候,就听得外面传来赵妈妈的一声呼唤,“平君姑娘,医生来了……”忽的一阵纷沓的脚步声,又是赵妈妈在院子里叫,“哎,你们……什么人?站住,那屋子……不能进去!”

  叶平君才回过头,就见那布帘子一掀,竟走进来几个戎装军人,为首的一个只往叶平君的脸上看了一眼,便对身后的卫戍说道:“没错了,就是她,快把老太太抬走。”他话才说完,就见那几个卫戍走上前来,不由分说推开叶平君,就去抬迷迷糊糊的叶太太。叶平君整张脸都白了,一碗药全都摔在了地上,疯了一样扑上前来撕扯道:“你们干什么?!放开我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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