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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五


  怀中的感觉似有些不对,却又让他有种久违的激荡,那么安顺,那么温柔,令他也不自禁地放松了下来。良久,当那激荡微微平复,那三年来的隐忍便再也克制不住,“垂绮,你不要挣开我!我想你,我很想你……我想要你……我,三年了,不是你,我就一直忍着……垂绮,你知道么?我很难受,我觉得我快死了……”

  岚袖被死紧地拥在这具滚烫的怀抱里,那么紧,紧得让她发疼;那么烫,烫得让她难受。然而她却忍了,不知道是因为这位俊逸男子如此凄恻的面容,亦还是自己颈间被烫到的男儿热泪。

  她自出道以来,惯看风尘,在她看来,男子多重欲轻情,然而眼前这一个,却不是。酒能乱性,那是将人最为真率怯懦的一面展露了出来,这时候,往往人的欲望便是最为直白的一面。孙永航,不是。

  他浑身都燃烧着不单纯属于酒劲的热力,然而,他却只是抱着她,死紧死紧地抱着,即便错当了心上人,也只低低诉说着相思之深,情欲之苦。孙永航,他是一名情重于欲的男子!

  岚袖心中评断着,不由也暗暗生出一抹莫名的不悦与好奇,垂绮,究竟是谁,能让这样一位出色的男子这般情深不悔地渴慕着,爱重着?

  岚袖想着,不由挣扎着推开了孙永航,望着他那没方向的慌乱的迷惘的眼,她轻叹,“孙大人,您喝醉了。”

  “嗯?”孙永航素日凌厉的俊眉微茫地展开,仿似孩童般不解。

  “我不是你的垂绮,孙大人。”岚袖浅浅笑着,起身去一旁绞了块帕子,替他擦着汗意。“不过,孙永航,你若想错认,我准你一次。”她抚过他的双颊,轻轻偎靠了下去。

  孙永航突然一阵头疼,似要撕裂一般,他捂住前额,晃动的光与影缠乱他的视线,神志似乎清醒些了,然而,身体里却沸腾起另一股热力,令眼前所视所见越发的迷乱。怀间似乎倚靠着一名女子,柔软的身躯,微凉,像极了垂绮的体温,然而,却总有些不同。

  那微微蠕动的触觉令全身都敏感起来,孙永航抱住头,紧紧地抽了口气,即便头疼似裂,即便眼前依旧不能视物,但他仍是以最为克制的冷静,淡道:“你不是垂绮……请,请自重。”

  岚袖靠着他的胸膛,听着这句骤然冷静的话,那低沉却清冷的话,仿佛不曾醉了一般,由着心口笔直地震荡出来,敲进她的心底。

  她轻轻退开,坐正了身子看他,眼前的男子,抱着头,眉间紧拧成一片痛苦的纠结。她微笑着看他,眼神是从未有过的真诚与无声的敬慕。良久,她起身走至舱外,吩咐侍婢去取醒酒的药汤。

  天边月儿已落,繁星倒是一网天际,浓黑之后,已有云彩会聚。

  许是终未尝轻放心头重负,孙永航不过小睡了半个时辰不到,就醒了。再醒来,那浓重的酒意似已退去,只剩下宿醉的疼,在额间一抽一抽地跳动,令人恨不得狠打几下脑袋。

  昨晚……他抬眉打量着四周,软帐、屏风,他下意识地捏紧了手中的衾被,滑软的触感令他蓦地一震,低头审视自己,却见已换过一身衣衫。

  眉间一动,什么头疼全忘了,他一心上下找着什么,却无论如何都找不着了……

  “孙大人可是在找这个?”柔婉的声音,伴着一只连缀着同心结的宝蓝底子荷包晃在了孙永航眼前。“嗯,生死契阔,与子成说……好重的情义!”

  孙永航微有尴尬,伸手却忙接过,微紧地攥在手心里,那宝蓝缎面的柔滑触感由指腹传入心底,那缀于同心结上的青丝亦缕缕扫过心尖。

  岚袖叹气,眼前这位孙大人,似乎与外间传说的清俊冷锐颇有差距,她示意侍婢奉上汤药,轻道:“孙大人,这是醒酒汤,天色尚早,离朝会大概还有一个时辰,您大可再小睡片刻。”

  “有劳!”孙永航略微回神,一口将汤药饮了,眉间仍是一抽一抽地疼,他微微皱紧。一时舱内寂然,孙永航有些尴尬,又有些歉意,眼见岚袖添换着戟耳炉里的香,他诚心道歉:“岚袖姑娘,昨夜在下失礼了,请姑娘原谅。”

  岚袖添香的手一顿,薄薄的笑意微散,“孙大人怎么这般客气?”她见孙永航颇见局促,却也了无睡意,心知也不好多劝,便吩咐侍婢再沏壶茶上来。“孙大人喜饮什么茶?”

  “……太极翠螺吧。”

  上了茶,岚袖只见他光看着茶发怔,心中微微一转,略带戏谑地笑问:“这太极翠螺,莫非亦是那位‘垂绮’的喜好?”

  嗯?孙永航一怔,既而有些茫然,是什么时候起,他也就只喝这一味茶了?心思这么散开,待收回时就见岚袖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眸中尽是了然,当下面上微红,讷道:“家中爱喝这茶。”

  “相夫人?”岚袖问得刻意,果见孙永航眉宇一淡,继而笑意就敛得瞧不出丝毫心绪了。

  “不是。”

  敏锐如岚袖,又怎会听不出这其中真意,遥想相氏出阁时名动天都的牡丹,又忆起之后的谣传,大致也能拼凑出几成。“能得孙大人这般爱重,真是这位夫人的幸事了。”

  孙永航闻言,有些苦涩,“不……”他仰面望向舱外微聚的云彩,“这一世,遇上我,她……”他忽然顿住,惊觉自己说得过了。他不知自己为何忽然对着一名风尘歌伎说出这些沉埋在心底里的话。是宿醉的迷糊?亦还是这些年下来,太过寂寥?亦还是这心事,太需要一个人来聆听?

  岚袖有些明了他的顾忌,也便不再多问,只轻轻吐了一句:“情深人不知,行云与谁同?”

  孙永航似是怔在那里,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第二十三章 云鸿相约处

  浅浅余寒春半,雪消蕙草初长,烟迷柳岸旧池塘。风吹梅蕊闹,雨细杏花香。
  月堕枝头欢意,从前虚梦高唐,觉来何处放思量。如今不是梦,真个到伊行。

  孙永航从未料想自己居然有一天会与青楼歌伎尽道心事,不知是捂得太久,太想找一个人倾诉,亦还是想让一个人能给予自己一些勉励,总之,自那一夜画舫醉酒后,同侪邀他,他再没推辞。

  岚袖的玲珑与秉性里的刚直侠气,令孙永航愿意说出许多事,也愿意待在她那里,喝茶、说话。

  然而,这些风声传入柔姬耳中,那便不啻一记狠棍。她或者无法怨恨骆垂绮在孙永航心中的分量,然而眼下这一个,又是谁?凭什么他可以这般待她?

  柔姬至今仍记得清清楚楚,他说过:这世上,他的眼中心上,早只存了一个人,生也是她,死也是她,那现在的这个是谁?如果骆垂绮可以被取代,那为什么不是自己?为什么会是一个什么也不是的青楼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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