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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四


  孙永航折过头来,零乱的心意竟一时辨不清眼前到底是何人,只茫然地接过粥,心神不属地一口一口舀了吃尽。

  柔姬眼见他都吃尽了,神色有些紧张,但仍力持镇定,“永航,夜很深了,要不,就歇了吧……”

  风猛地将窗格吹开,冷风一灌,吹得孙永航神志蓦然一清,他回头朝柔姬看了眼,原本满腔的恨意,也只剩空茫茫的一片,他原是连自己都在逃避的人!

  “你……休息吧!我去书房。”孙永航欲待要走,然而才不过一步,腰间蓦然叫柔姬死死搂住不放。

  “柔姬,你放手。”孙永航敛紧了眉,然鼻端却嗅到一丝甜香,这香恰似一缕热气,由鼻端入血脉,直渗到四肢百骸去,渐渐由身体内里蒸腾起一股燥热。这燥热使得他欲推开柔姬的手不太使得上力。

  柔姬见此,搂得越紧。“永航!我求你,求你……求你不要把我推开好不好?我求你……”

  孙永航听着这一声一声的“永航”,脑中渐渐迷糊起来,一会儿似是垂绮温雅地唤着他,一会儿又似是柔姬凄惶地唤着他,左一声,右一声,在他脑中盘旋,而体内那股燥热也随之愈来愈旺,让他本能地寻求着微凉的身体。

  屋外旋起了大风,窗格又是一阵猛响,两厢一撞,支架倒掉在地上,窗“啪”的一声关上了。

  这一夜,雪疾,风紧。

  第十五章料峭风薄

  春草全无消息,腊雪犹馀踪迹。
  越岭寒枝香自拆,冷艳奇芳堪惜。
  何事寿阳无处觅,吹入谁家横笛?

  二月初十,是孙府最为热闹喜庆的一日。女皇新下了人事调迁,孙骐升任工部尚书。由于女皇重新启用孙家人,再加上兵部尚书相渊的姻亲关系,是以朝臣对于孙骐的这次升任格外予以关注,想着日后前程的,便俱来道贺。孙骐也就请了个戏班子,定于十三晚上摆宴。正巧,撷芳苑里梅花也开得艳了,便美其名曰“赏梅诗会”,遍请朝中有所往来的同僚。一时,府中家丁布置庭院的布置庭院,打扫的打扫,送帖的送帖,抄礼单的抄礼单,全忙成了一锅粥。

  骆垂绮临盆却也就在这个时候。由老太太做主,下人自然早早地就请来了稳婆在旁守着,但老太太自过了个年之后,身子骨一落千丈,才养好些,又染了风寒。是以,下人见老太太自顾尚且不暇,再加上府中实在忙乱,对于骆这一处多少就有些怠慢。只因有个历名在旁看着,才不至短了人。

  早春的天,极冷。就是门窗关得紧紧的屋子里都有种让人连骨头都缩起来的冷,炭盆似也烧得特别的快,往往一个才扇旺,另一个就已经灭了。因是产室,不能见风,但炭气于人有害,因此屋子里也不敢随便拨火,只是一盆接一盆地轮着换。

  溶月先还待在床边紧紧看着骆垂绮,然而到后来,亦是赶着去换炭盆。孙永航已经候在室外一天一夜了,然而却始终没个消息出来,由十一日晚间得了消息,他便一直奔到屋外守着。屋门时开一条缝,一盆盆火星灭下去的炭盆,他与历名两个一齐拿着蒲扇扇旺,再送入屋去。

  一夜,就这么守过去,然而屋内却没半点声音。孙永航心中又奇又急,传闻产妇生育俱是痛苦难当,但为何垂绮就是一声不吭?她,哪怕叫一声也好,总让他心里踏实!然而这么想时,他又觉得最好还是不要听到什么声音。垂绮一喊,是不是就是她疼了?要疼起来怎么办?

  这么一想又觉得还是没声音好,总之心这么反反复复地提着,不是扇炭盆就是来回在雪地里踏来踏去。

  料峭春风,时猛时轻,将梅间枝上的疏雪一捧捧吹散,俱零落在孙永航的靴下。有时,风猛地一紧,将窗格子吹开,他便一下飞奔到窗下,将窗格子合上,同时也趁着这时机往里头张望一眼。

  历名知道他的苦,索性也不来劝,只是应着溶月的使唤,也是整整一夜到天明,半分不懈怠。

  又是大半夜,已经十二的亥正了,但屋里却仍没个消息。孙永航等不及了,心中浮起一股骇怕来,竟是愈想愈怕,当下就欲冲进屋里去。

  屋外早有老太太身边的丫鬟照看着,连历名的娘也被叫来帮忙,眼看他要进去,连忙拦住,“航少爷,产室是不得让男人入的,您且在外等等,稳婆也没说什么过。”

  孙永航眉心早打了死结,“我就进去看一看,没事再出来!”

  丫鬟仍是不肯,孙永航还欲再说什么,里头忽然传来一声痛呼,像是一直压抑着的疼痛终于撕开了这浮面的寂静,夜里的寒气一下子褪去,这一刻,似乎连风都止了。

  孙永航一呆,继而是浑身一跳,直抓着丫鬟的肩膀迭声问:“是不是要生了?是不是要生了?”

  历三娘“扑”地一笑,眼见他又想闯进去,便回道:“航少爷呀!少夫人昨儿晚上就开始生了,但胎位不正,是以稳婆一直在助着正胎位……航少爷,你放心吧!”

  孙永航揪着心,只听里头一声声撕着他心的声音,不响,却似一笔刻刀在他心尖上划过的声音。他盯着那屋里,听了会儿,忽然狠狠提起自己的手猛咬着,咬了会,他才平复了呼吸,问她,“那这会儿是胎儿正了?她……不会有事吧?”

  历三娘有些被吓住,低头小心觑了眼那手背上的血痕,猛咽了口口水才道:“不会的!少夫人洪福齐天,定能给航少爷生个大胖小子。”

  “可是……她一直在喊,一定很疼……”孙永航只是瞅着屋子,仿佛只要望得久了,就能透过那几扇看到里头的人影。眉宇间是一片愁惨,只想从历三娘口中得到确切的保证。“不会有事?”

  历三娘朝自己儿子历名看了眼,心头也是一叹,“航少爷,放心吧!女人生孩子,哪一个不这么痛过来?没事的!”

  孙永航咬住唇,只烦躁地来回踱步,一庭的雪被他踏化了,只留下一阶沾了污的水迹。

  骆垂绮咬着衾被,额上冷汗阵阵,使得鬓边的发如墨色勾勒过一般,凌乱地黏在颊上,手早将几挂绫扯得死紧,手背上骨节早已攥得发白,青筋隐隐,然而却始终硬撑着不叫出声。

  溶月拿着湿帕子早擦过几回,看她眼睛总猛睁着,气息急促,心下总是心疼莫名,忍不住道:“小姐,你喊出来吧!你喊出来!”

  稳婆原本一直沉稳的脸,在看到费力正位之后仍只出来个手,心就慌了下,但即刻勉力镇定下来,反而应着溶月的话说:“少夫人,女人生孩子,把痛叫出来就好了!边叫边使劲!孩子生也顺利了!”她暗里朝溶月使了个眼色,“你去叫历三娘进来,这里你一个姑娘家帮不上忙!”

  “哦,是!”溶月连忙抹了把眼泪,急急出去叫历三娘。历三娘一见溶月叫她,心中倒是惊了惊,但在众人面前仍是稳住了神色,又瞧见孙永航一双眼只盯着自己,便又勉强镇定,“稳婆说了什么没有?”

  “没说,只叫您快进去,好像刚刚说过什么羊水破了的话……”溶月只是急,也不去管孙永航什么神情,只拉着历三娘进屋。

  “哎!别慌张!想是稳婆见你年轻一个姑娘家不方便,要我去帮个忙罢了!”历三娘故意透了一句,急忙进屋。

  一进房门,稳婆立时交底,“三娘,不妙!”

  溶月听得直傻了傻,才猛问,“到底怎么了?你……你刚刚不还说……”

  稳婆皱眉,也不理她,直接拉过历三娘,“孩子胎位还是不正,现在还只是一只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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