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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二


  这真把那个寨主急傻了,他手忙脚乱地想去扶,然而见她发了疯似的磕着头,又不敢碰她,只在那儿愁。好不容易,他实在忍无可忍,大吼一声,“停下!”

  这一声吼,溶月果真停下了,然而整个人却是一晃,随即便倒在地上,晕死了过去。

  当溶月再次醒过来时,她只觉得浑身的骨头都似散了架似的,无一处不疼,无一处不酸。她微有迷茫,不知身在何处,床是简陋的一块木板,被衾又硬又冷。她费神回忆了下,这才猛然惊起,一看自己,那一身虽脏却一直未曾叫人碰过的衣衫早不知去了哪里,而现在身上穿的,只是粗旧的中衣。

  她……她怎么了?难道……

  溶月心中一凉,忍不住滴下泪来。

  这时,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逆着日光,一个身材魁梧壮硕的男子非常不谐调地小心端着一青花瓷碗药进来,药香阵阵,闻得溶月心头有些暖意。

  “咦?你醒啦?”声音里透出无比的喜悦,“呵呵,那老菜头的草根树皮还挺管用的!”

  看着他走近,溶月方看清他的长相,年纪约莫二十四五,一张国字脸,最逼人的就是那双霸气的眉,又浓又粗,看去就像是随时都能去找人打架一样。

  那男子被她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将药碗搁下,又挠了挠头,“嘿嘿,嘿嘿,喝吧!喝了你就会有力气了!哦!对了,你饿了吗?五婶熬了些莼菜粥。你要不?我去给你端过来。”

  溶月见他立起身,这才回过神来,忙唤住他,“这位大爷……”

  “呵呵,”那男子爽朗地一笑,那蒲扇大的手便一挥,“叫啥大爷?寨里的兄弟都管我叫项大哥,你要唤我,也就这么唤吧!”

  饶是溶月心头有千重万重心事,在听得这几句爽利的话后,也由不住微微一笑,然而即笑即隐,她正色道:“项大哥,您是溶月的救命恩人,溶月此身无以为报……”

  “哎!救你不是本意!我在山下一见你就中意你了!正好!我项成刚还未娶妻,你今后就在这儿住下!就是我项成刚的老婆了!”那男子笑容大咧咧的,一派笃定。

  然而这话听在溶月耳中却是吓得有些傻了,连连瞅着项成刚道:“项……项大哥,我,我……”

  项成刚把手又一摆,“你不用多说!我知道你有个什么小姐,情同姐妹,感情很好!那成啊!你要舍不得她,我就把她也接来这儿住!让你姐妹俩团团圆圆的,或者她干脆也一并嫁给了我,但我只要你当我的大老婆!这样,你们总能一辈子都在一起了!”他说得好不爽快,仿佛一切都好解决似的。

  溶月嘴张得大大的,好半晌才回过神来,只是又惊又悲,心里又急,就怕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而眼下这个局势,这山寨大王也似的强盗头子,保不定就是要强留下了她。这可怎么好?

  这一急一忧,原本身子就弱的她不由走岔了气,猛咳起来,一时把脸都涨得通红。那项成刚见她突然咳得这么厉害,立时就把药碗往旁一搁,抢上来看,见她一口气堵在那里,便往她背上猛拍,虽是顺过了气,但也拍得溶月背上生疼生疼的,只是强忍着才不至叫出声来。

  “这劳什子的老菜头,我非揭他一层皮不可!说什么管用,包好……”项成刚正那边怨叨,忽见溶月抬起脸来,又是一脸泪痕,看得他猛皱眉。

  “项大哥,您的大恩大德,溶月铭记在心。溶月也知唯有以身相许方能谢您……可是,只是我家小姐……”

  “我知道,我给你去接过来!”

  “项大哥,您不知道!我家小姐早就已经嫁给孙府永航少爷为妻了……”溶月又是一阵落泪,惹得项成刚漫天的刚气都不知跑去了哪里,只想着要把她的眼泪给哄回去才好。

  “你别哭!别哭!我什么都依你!你别哭啊……”

  溶月柔顺地抬脸任他粗糙的手将脸上泪痕抹去,一双泪眼只是望着他,“项大哥,溶月此身也别无其他亲人……项大哥垂爱,溶月感激不尽!我……我溶月就在此立个誓了!”她挣扎着下床往地上一跪,“皇天在上,我溶月此身已属项成刚,今生绝不另嫁他人!如违此誓,身历十八重地狱亦无赎我罪!”

  项成刚听得怔住,脸上不由咧嘴笑开,心中直道这个老婆挑得好,正是个刚性儿!正想去扶起她,却见她又转向自己,神色刚肃,也是坚定无比,“只是,项大哥,小姐待我恩重如山,如今弃她不顾却贪图自己安乐,舍主仆之谊,这是无义;小姐与我相依十余载,情同姐妹,我这一走,她势必挂心,日夜寻我,我如离她远嫁,就是无情。想项大哥也是一条英雄汉子,定然瞧不起这等无情无义之人!我若是这样的人,哪还配得上项大哥这番情义!”

  这一番话说来,项成刚也频频点头,他本也是个爽快人,见她如此一心执义要回去,心中也是敬佩,这一敬,便又添几分爱意,原本倒只是瞧中她的容貌,如今看来,这心性品行竟是无一处不让他欢喜。

  他稍一细想,便大声应了,“好!你既有这等心意,我项成刚难道会不成全你?”他亲手将她扶了,也正色道,“不过,我项成刚言出即行!既已认了你为妻,你溶月便是我项成刚今生今世的妻子。你去服侍你那小姐报恩,这也随你,只是,若你小姐已无须你再左右相伴,那你一定得回到我项成刚身边,好好做我项成刚的妻子!若你逃跑,那我便是天涯海角都得把你逮回来的!”

  溶月听得心中万分感激,同时亦对这莽汉似的项成刚有了十分的好感,又见他瞧着自己的眼神坦率无伪,心中也浮过一层羞意。她眼角瞅到床边上项成刚解下的一柄匕首,便一手拿来在自己腕间咬牙割了刀。

  项成刚不知她意欲何为,但眼见着刀锋甚利,一刀划下已血浸肌肤,连连抢上已是不及。他紧握着她的手,直揪着眉头,“你这是干什么!”

  溶月看他万分紧张,心头又有些甜蜜,只微微一笑,“项大哥,我俩以血结盟,我溶月此生决不负你情义!”她看着项成刚的眼睛,拉过他的手,也在他腕间轻轻一割,血也顿时涌出,二腕相接,便是鸳盟。

  十月初七,天都城里突来一骑轻骑,直奔到孙府大门口。那门前小厮见那女子竟是溶月,心头大吃一惊,待要询问,只见一个霸气凛凛的男人上前一把拎住了他的领子。“我看到那榜子了!叫放榜找人的出来!”

  溶月待要出声,项成刚只一把拦住。

  小厮见那人长得威武,不敢轻惹,只好说:“航少爷正在府里,请稍后,待小人去通禀一声。”

  溶月在府门外候着,早等得心中焦急,想想连日来吃的苦,想想骆垂绮的挂心,眼泪便不争气地涌了出来。

  一旁的项成刚见了,只得叹了口气,拿起粗布的袖子替她擦着,“哭啥!人都要见着了还哭!”

  府门前突来一阵脚步声,已有一声哽咽抢着人影出了门,“溶月?”

  溶月猛地回过头来,只见得一身孱弱憔悴的骆垂绮跑着出来,跨过门槛时还因一时心急而绊了下,幸得边上的孙永航赶着一扶,才不至跌倒。

  然而一心只在溶月身上的骆垂绮根本就未曾注意什么,只是两眼望着消瘦的溶月便淌下泪来。

  溶月也赶紧抢上几步,紧握住了骆垂绮的手,“小姐……”哽咽已是由喉间翻出,除了一片抽泣,再听不着别的什么话语。

  项成刚初见骆垂绮的时候也微微一怔,一直以为溶月这模样的已是他所见最美,倒是不曾料着那个“小姐”倒真长得细致。然而看着两人抱头失声,他心底也替溶月欢喜,总还这个“小姐”不负她的情义,也日夜挂怀着她。心头微松,他便看向那个朝自己走过来的男子,一身锦衣华服,气质斯文俊雅,倒与那“小姐”是一对儿。

  他朝骆垂绮抬了抬下巴,“你是她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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