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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一


  “你这个会说蒙语的罗刹奸细!”娇媚如花的脸此刻因怨毒显得狰狞,噶尔丹口中草原上的太阳美女娜仁带着几名侍卫走上了城楼。

  “把她给我绑了!冒充我妹妹萨萨格格的贱人。”一声娇喝,两名敦实的蒙古兵就准备上前来“拿”我。

  我头痛欲裂,这个女人怎么会突然来找我麻烦……还是在孟纳尔的男女主人都在战场上厮杀的这个时节。

  “不准过来!”怀里的小巴特尔皱起了眉头,还带着奶音的童音却让那两个侍卫退了停了脚步,转过头来望着娜仁,对着这小主子的命令似有些犹豫。

  “巴特尔,乖孩子,到姆姨身边来,她是坏人,是害你额吉和大汗的坏人!”娜仁缓和了脸色蹲下了身来对巴特尔道。

  “你才是坏人!你走开!”小小的脸上满是敌意,看来他并不喜欢自己父亲近来的新宠。

  “把小主子抱开,给我拿下她。”失去了耐性的她不愿再扮演好后母讨好小孩,毕竟……巴特尔不过只是个小孩。

  身上的藤皮绳勒得我死紧,压迫着胸肋,呼吸仿佛都不那么容易,我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朝这女人看去,但见她遂心过后的满脸得意,和抱着哭闹不休的巴特尔的侍卫渐行渐远……

  “咳咳!”低着头,感受着脚下大地真实的撼动。

  这个女人手段不过尔尔,图逞一时之快的人通常都没有什么好果,难怪噶尔丹宠则宠矣却没听说给她过任何名分,她要想占据阿敦的身份地位谈何容易……见最近阿敦待我犹如上宾,不过迁怒于我罢。

  她……不足为惧。

  太阳已经爬到树梢正中的位置,这城楼正对着南边风口,虽寒风一阵阵袭来却也不觉得十分冷。瞧着我的衣袂在那鼓鼓的风中飘飞,莫不是想起此时被人绑缚的境遇,我几乎可以假装享受凌空而飞的快意,因为……那麻木得失去知觉的肩膀和手臂已经不觉得疼痛。

  不知道什么时候,怒吼的炮声渐渐停歇,交织着血与汗震耳的嘶喊也不似方才大声,只听见……“呜呜呜”的牛角声在四面八方同时吹响,瞬间在山谷中来回飘荡,像是无数人在大声哀哭一般,听起来着实瘆人。

  “快开城门,快开城门!”一骑士拿着令旗飞骑而至。

  “清军的大炮轰破了隘口,大汗准备撤退守城!”

  “弓箭手都上城楼站好位!”

  “火枪手,在鹿砦后准备!”

  噶尔丹败了……这么快?刚一转念,只听得橐橐靴声骤响,留守的蒙古兵士一层层上得城楼,按位在青砖所制的梅花箭孔后布设站齐三名可轮换的弓箭手。

  “把这女人拉到一边去,别在这里碍事!”一军佐对着我身后大声喝道,我才知道我并不是一个人被绑在这里,原来娜仁还留得有两名兵士在后面看守。

  呵……难道她还怕我这个已绑得和粽子差不多的女人逃跑不成!微微一哂,转眼中瞥到准噶尔部的蒙古兵如蝗似潮,铺天盖地的从南边谷口蜂拥而出……似背后有强敌所驱。

  炮声虽已不再我却听见了……鼓点声……那是清军进攻的鼓声。清军……那他会不会也在?伸长了脖子想再看一眼,却被身后一大力拉扯着连连后退。

  “你想死吗?还不后退,清军来了!呸,真是晦气不让爷们上阵杀敌却让我看着一个娘们。”身后那叱声甚是粗鲁,他离我那么的近,近得能闻到嘴鼻中喷出的犹带着羊腥味道的气息。

  几声号角声响,孟纳尔城门咔咔开启……纷杂的马蹄频急。

  “萨萨呢……她呢?”

  是穆夏的声音,那声却是从身后城楼的砖砌通道处传来,我想转头看他,能扭动头的角度却无法让我如愿。

  “她是大汗和可敦的客人,是我们准噶尔的贵客,谁叫你们绑住她的?”犹如气急败坏的大熊,穆夏如钟的嗓门带着一丝沙哑。

  “是娜仁夫人。”两名武士稍一犹豫说道。

  “给我解开!”只听得“噌”地一声金戈之音,穆夏似拨出了腰间配刀。

  “将军别为难属下啊,我们也是迫不得已,娜仁夫人说是奉令……”许是那刀架在了他脖子上,这人说得又快又急。

  “放屁!将士们都在拿性命外与敌厮杀,她能奉谁的令,滚开!”腾腾地走了两步,穆夏的脚步声就近在咫尺。

  “奉的我的,穆夏。”一声低沉的男音响起,让我骤然一惊。

  是噶尔丹。

  远处,属于春的苍翠还没有尽染刚经冬破冰而现的山,夹杂着点点嫩绿的褐色山头此刻升起了一面明黄色的龙旗,在北风中猎猎地响着冉冉而起,直上桅顶。

  从山头到山脚按照火器营、枪营、炮营、藤牌营、骑军、步军的次序一层一层的拱卫着中军,那金盔铜甲反射出来的灼目阳光极是晃眼,黑压压的清兵似乎覆盖了整座孟纳尔山。

  这端……城门重新闭合,鹿砦后埋伏着几百名火枪手,城楼上更有上千名弓箭手严阵以待。

  可是,这两军对峙,却是一片寂静,静得能听清几声天空中偶尔飘过的鸟啼。

  “大汗叫我看着这妖精,真是英明啊,她果真是奸细!不是奸细那就是小偷,不然哪来的这牌子。”娜仁手中把玩着的铜令牌,正是从我身上搜得的那块。

  “阿努?”噶尔丹却是没看得意邀功的娜仁一眼,却瞅着自己的结发妻子微微叹息。

  “大汗心中自有韬略,已然决定,为何却要在这临头来问阿努?”

  阿敦深深地看了下噶尔丹,断然回头向我走来,满脸的歉意。

  “茉儿,阿敦对不住你。”

  只听得娜仁一声惊呼,阿敦拨出佩剑“嚓嚓”几下,已是把我身上的藤皮绳割成数段。

  这下变故让我愕然,她是要救我么?却为什么给我道歉?失去束缚后突来的轻松让我踉跄了一下险些坐倒。

  “阿努……”噶尔丹唤着他夫人的小名竟语带生死离别的眷恋不舍。

  颈侧传来的冰凉触觉让我低头看来……是剑,阿敦手上斩断我身上藤绳的剑。泛着森森白光的剑刃提醒着我这是一把饮血的武器,在它下面不知道有多少人头落地。这把剑如今架上了我的脖子。

  阿敦……你终究要背叛你我的诺言?心里一块柔软的东西渐渐如缺水一般干枯继而变为僵硬。

  记得曾经和玄烨下棋,不善弈棋的我从来不是他的对手,虽屡战屡败,却屡败屡战。他曾经无奈地笑道,说我要是男人,他绝对不会浪费我这个最适合去前锋营的人才。

  逼回眼底涌上的湿气,我不要在敌人面前哭泣……对面,山的那头,烨儿就在那里。对着阿敦,我努力地保持着脸上那抹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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