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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八


  §月夜

  “我是乌拉山下的女子,
  不爱女红独爱那鹰击长空。
  你高居险处,翱翔于九天之上。
  你睥昵天下,从不与他人混同。
  不屑听夜莺浅吟低唱夸庭院;
  无瑕看燕子精雕细琢小窝丰;
  就让那杜鹃悲悲切切诉哀怨;
  任凭它白头翁叹世间种种必成空,
  强敌当前,飞吧!雄鹰!
  苍白柔弱历来与你无缘,
  勇敢顽强才是你的本色。
  展开翅膀吧,
  升空!升空!
  去独享那做为勇士的光荣……”

  最后那一声哼唱,带出她一滴晶莹的泪珠,纯净得就象此刻帐外的墨色中点点星辰。

  我想……她天生是属于草原的,就象雄鹰属于那蓝天。

  五年了吧……记得第一次听她唱这蒙古长调,虽哀婉但却自信洒脱,唱得豪气干云颇有巾帼气势的激扬高亢。

  今天这第二次听虽然同样是在这蒙古草原,还同样在这乌兰布通,相同的地方,相同的人,可不同的心境传达出来的感觉也完全不同……今日的歌声听起来那么无奈与孤勇。

  “没想到你竟然是康熙的女人。”她瞧着我,棕色的眸子深深的,幽幽的。

  那名胆敢刺伤皇帝的蒙古刺客昨晚就被斩杀于帝帷之外,至于她……也许是因为她是葛尔丹的可敦(蒙语王妃的意思)的缘故,福全下令关押她的“牢房”仅仅是个戒备森严的大牛皮帐篷而已。看里面床榻、被毡、桌椅齐全,看起来更象是在对待人质,算是软禁,并没亏待她。那喇嘛可就没有这么好的待遇。

  “记得我当时说过一个女人那么关心另外一个男人要么是她情人要么就是他仇人。那时候看你眼发肤色有异……唉,中原博物技巧的东西骗过了我的眼睛,错判了。”

  甩了下头她爽朗地笑起来,那声似银铃般清脆,我此情此景我倒不象是来探被被清军软禁于此的她,倒似昔日我去她帐里做客的那番光景。

  “谢谢你。”

  “什么?”

  “谢谢你,因为你没最后在我或者他身上补上一剑。”

  昨夜那番情景清晰地定格在脑海里,就象被放大的照片,每个细节回想起来都那么触目惊心,每想一次我的心就从里到外的疼,被人撕裂那样的疼。但是……我还是要感谢她,感谢最后那一秒钟她的犹豫。

  没料道我开口却是这个,她怔了下,一时帐内一阵阒寂,偶尔听得一两声草丛里的秋虫卖力地低吟。

  “我本来可以杀了康熙。”她突地一笑,笑得桀骜:“那时候我是一心要杀他的,如果此刻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也绝对不会放过。”

  “铮”地几声,帐外侍卫的刀剑出鞘的声音传来,背对着我们的素伦在门口做了个手势静止了侍卫们的下一步举动。见这大不敬的话惹来的响动,她瞥眼看来,却肆无忌惮地笑得更大声:“我既然敢来,就不会怕死,敢作敢当,心里怎么想的,嘴里自然就怎么说!”

  “我只是想知道,为何昨晚你却没有动手?”直视着她的眼,我很想知道,是什么原因让她最后放下了手中的剑。

  “因为你的出现……康熙护着你的样子就象当年……葛尔丹从他哥哥策旺阿拉布坦的刀下护住我。”她美丽的棕色眼睛忽闪了一下,似忆起了当年情景。

  阿敦本是嫁给准葛尔的强酋巴图尔晖台吉(汉义:勇士皇太子)的后代,僧格的长子策旺阿拉布坦为妻,根据规矩,王位也应该由策旺继承。在世俗的眼里葛尔丹弑兄篡位并夺了本应该是他嫂嫂的阿努可敦为妻这样的行为简直不耻,可谁又知道葛尔丹和阿敦又有怎么样的一个故事。

  葛尔丹对阿敦什么样的感情我无法得知,不过阿敦所为,的的确确是以命相搏,哪怕只为葛尔丹的逃逸能拖延出一时半会儿。但是,他如果真爱阿敦那怎么又会让阿敦来刺杀皇帝……这明摆着就是一条绝路啊。

  “葛尔丹他愿意放你来……做这样的事?”

  “呵,你想说的是来送死吧?我是自己来的,可汗他……根本就不知道。”她眼神一黯,朝我看来,嘴角微扬:“你要是我,会怎么做?如果能救他,你也会为了康熙去死么?”

  如果为了救玄烨去死……心湖轻颤,我只是想到这个画面,就没来由地觉得揪心,还需要考虑么,施施然对着她嫣然一笑……不予作答。

  他……昏睡不醒已经一整天了,除了旧病和过度疲劳此刻还加上……几个太医进进出出神色严峻让我担心得问了好几次,可答复都是惊人的一致都说是没伤到要害,但是本就被寒症削弱了的身子又加上流血过多导致血虚、昏迷……

  “康熙为人狡诈、反复、多疑,不过没想到他对你还算是个好男人,至少……他能为你付出他高贵的天子之命。”她有点晒晒,有点黯然,许是又想起了自己。

  狡诈、反复、多疑……这个是漠西蒙古的宣传版本么?评价还不错嘛。

  呵,自古成王败寇,等玄烨完全平定准葛尔的那提,伟大的皇帝估计就会一改“狡诈、反复、多疑”,变得“聪明机智、心思缜密、沉着冷静”了,宣传……向来是为主子服务的,不期望敌人会为自己说好话。

  “妹妹,我就没有想活着回去,临死之前能见到你我很高兴,虽然……对你的身份我至今仍旧好奇。”她的眼睛很亮,如黑夜的繁星。

  “你怎么知道你会死?”我笑道。

  “呵……以康熙的狡诈品性,留住我未杀,还给我这般待遇自然是准备拿我要挟可汗。我自是不会让他遂意,自杀也是死,那还不就是一死。”她象是在说别人的事,神色轻松得写意。

  “你口中的狡诈、反复、多疑的皇帝却赦免了你。”

  她笑容一敛,圆瞪着眼直楞楞地瞅着我……

  “啪”地一声,拉出那枚已在怀里捂得温热的阴雕铜符牌我放到了桌上,牌头用朱砂漆红,是中军帐里的皇帝陛下才有权颁给需要去办特殊差事的侍卫的腰牌。平日就放在他的书案抽屉中的一个小匣子里。

  “走吧……阿敦,你自由了。”见她眯缝着眼打量着这代表自由的牌子,我轻道。

  “妹妹你……你偷来的符牌?那你怎么交代?”

  “……”

  这牌子倒真不是偷的……是我光明正大的拿的。而且是征得了皇帝陛下同意了的,虽然是他昏睡前的口谕,那也是“谕”啊,等同圣旨。

  “素伦!”

  “在!”他铁着脸走了进来,象一堵塔一样杵在帐篷中央。

  “把她送走吧,送出长弓河西岸。”

  “喳!阿敦夫人,请吧。”

  阿敦懵懂着似还在梦里,犹疑地看看我再看看侍卫,和桌子上那块在烛光下漾出红光的通向自由的牌子。

  “茉儿……你为什么这样帮我?”她脚步未挪分毫,固执地问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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