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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五


  一日下朝后,吕壹单独留下和孙权说了几句话。孙权皱起眉头,回到书房后,他便命人去传朱据来。

  朱据出生吴郡,也是四大家族的人。前些年他娶了步夫人的小女儿小虎,建过不少军功,一直深得孙权重用。只是这一次孙权召他进见,应该不是什么好事。

  只见他身着朝服,匆匆赶来。行礼的时候,孙权却并未露出任何和气的神色来。

  他直视朱据,脸色冷漠地问道:“子范,你老实告诉朕,前年铸钱时所丢失的那三万缗,是否你自己拿了?”

  朱据一楞,仍是坦然说道:“臣以性命担保,绝无此事。”

  “那么,你的主簿为什么在狱中畏罪自杀?”

  朱据脸上便多了些愤然之色,他大声说:“陛下,臣的主簿不是畏罪自杀,臣的主簿是被吕壹拷问至死!”

  孙权皱了皱眉头。

  “吕中书他主审此事,自然是想问个明白。若非一心求死,怎会那么轻易地在狱中死去?”

  “陛下啊,”朱据脸上的表情几乎是悲伤了,“蝼蚁尚且偷生,又不是在沙场卖命,谁愿轻易求死?”

  “若是用死来封嘴呢?”

  朱据又一次愕然了。他看着孙权,颤抖着说:“臣不明白。”

  “他只是一个小小的主簿,就算死了,你去他家吊唁,也足够尽了长官的心。可是你为什么花那么多钱厚葬他?是否他为你隐瞒了什么?”

  朱据呆立半天,突然一下子跪倒在地下。

  “陛下,臣的主簿跟随臣多年,如今无辜惨死,臣又怎能坐视?厚棺殓葬,人之常情。臣庸碌之才,这些年一直觉得有愧圣恩。可是臣百年之后,相信陛下也会厚葬臣……”

  他这样说着,声音渐渐哽咽了去。孙权还要说什么,我已看不下去了。

  我掀帘而出,走到孙权身后,扯了扯他的衣袖。

  他回头看了看我,脸上的表情也渐渐柔和了下去。

  “朕明白了,”他说,“子范你辛苦了,先回去吧。”

  我以为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没想到第二日,和吕壹私下有过一番交谈后,孙权又改变了口气。

  他命人传朱据前来,依旧是在书房,但这一次,孙权的脸色严峻得怕人。

  “你仍说死掉的主簿是无辜的?”见到朱据,他第一句话就这样问。

  “臣以性命保之。”朱据坦然答道。

  “他主理铸钱一事。有钱丢失,他怎会毫不知情?既然是不知情,为什么又要在狱中寻死?”

  “臣说过,他不是寻死,是死于吕壹杖下,”朱据颤抖着说道,“至于丢钱一事,臣一直在命人查办,定要给陛下一个交代。”

  “查办,查办,”孙权冷笑道,“查办了两年,怎么还没一个结果?若不是吕中书告诉朕此事,你们还要隐瞒朕到几时!”

  “臣当时没有上报此事,只是不想让此小事烦扰陛下。”

  “丢了钱也是小事,是否要丢了国家,才算大事?”孙权冷笑,然后目光一转,逼视朱据,冷冷地直呼其名,“朱据!”

  “——臣在。”

  “朕问你,你身为公主驸马、左将军,平日朝廷禄赐,可有薄待你?”

  “朝廷待臣甚厚,臣一直心怀感激。”

  “那你每年使用如何?”

  “……臣不善理财,每年花销甚大。”

  “朕久闻你朱据有乐善好施之名,常厚赐部下以收买人心,可有此事?”

  朱据没有说话。

  “朕还听说,你每年都入不敷出,可有此事?”

  朱据依旧没有说话。

  “回朕的话!你是否每年都入不敷出?”

  朱据默然良久,才挣扎着从嘴里吐出一个字:“……是。”

  “你既然入不敷出,又司掌铸钱一事,现在丢了钱,又为拒不招供的主簿厚棺敛葬。你要朕如何相信,你与此事毫无干系?”

  朱据抬起头来看着孙权,脸色也变得惨白了。

  “你作何解释?”孙权冷笑道。

  “陛下啊!”朱据挺直了腰杆,带着背水一战的神情,慨然说道,“臣确实不善理财,但那都是臣自己的事情。臣不是不明是非的人,怎么会盗用国家的钱财来为私用?陛下问臣为何要厚葬主簿,臣已解释过。但陛下非要不信臣,臣也无话可说!臣虽死不足惜,臣只是可惜了陛下!”

  “可惜朕什么?”孙权逼视他问道。

  “亲小人,远贤臣!是非不明,忠奸不分!”

  此言一出,连我都吓了一跳。孙权额上青筋暴起,恶狠狠地盯着朱据,问:“你凭什么这么说朕?”

  “吕壹奸恶小人,朝野上下人所共知,陛下却如此信任他,不是糊涂是什么?”

  “子范,不要再说了。”我害怕事情会演变到失控,忙走出来让他不要再说下去。虽然与他交往不多,但我还是相信他的清白。可这样说下去绝非聪明的做法。孙权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而现在的他最害怕也是最忌惮的,便是别人说他糊涂。

  可是朱据不明白这一点,他仍在苦苦坚持。

  “陛下啊!”他凄厉地呼喊,“陛下怎能糊涂至此?”

  “闭嘴!你们真以为只你们是清醒的,朕一个人是糊涂的么?”孙权终于发作,拍案怒吼道,“你犯了这样的罪过,不好好自省,又凭什么来指责朕?”

  “臣死不足惜,臣只希望陛下能够明白过来。”朱据慨然说道。

  “子范,不要再说了!”我看着孙权的脸色,急急呼喝。他真倔,倔到疯狂,倔到不顾一切。就算是认了罪,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他身为驸马,孙权不会将他怎样。但他这样说话,后果便不得而知了。

  “陛下——”他丝毫不顾我的话,仍要说什么。

  “——你真以为朕不敢杀你?”孙权指着他的鼻子怒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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