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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七


  “我知道,”诸葛亮须发抖动,眼中有些伤感之情,“你们可以等,但我等不了了。”

  陆逊没有说话。孙权对他说:“适不适合,可以先不提。伯言你只告诉朕,如果真要用兵,是否有把握。“

  陆逊反问诸葛亮道:“孔明认为魏军将如何行动?”

  诸葛亮说:“亮与司马懿僵持久矣。此番司马懿若知我北出,定率主力前来迎抗。”

  陆逊说:“听说魏主曹睿素来喜欢御驾亲征,也算善于用兵。何况魏国军力,应在汉吴两国之上。”

  诸葛亮说:“我们兵分数路,魏军定不能兼顾。亮以毕生之力,定要击溃魏军主力,一举攻陷长安。贵军则可北上占领徐、淮一带。然后我们两路夹击,会师许昌。”

  陆逊想了想,然后说:“孔明,你我神交已久。若以朋友身份,我定当全力助你。但此战事关重大,我总认为并没有那么容易。”

  诸葛亮不再说话,扭过头去求助般地看着孙权。孙权眉头微皱,正沉吟着。陆逊也不说话,安静地等待着孙权的决定。一下子屋里变得非常安静,仿佛连烛火摇动的声音都听得见。

  过了很久,孙权说:“孔明,朕说句不吉的话,你不要怪朕。朕知道你此行的目的,你想借江东之力在你死前了却一个心愿。但是你又如何能说服朕拿一个国家的兵力去帮你实现一个心愿?”

  “因为这也是至尊的心愿。”诸葛亮是这样说。

  孙权有些惊讶地看着他,而诸葛亮继续说道:“亮知道至尊这两年为时势所迫,只想保守江东。但至尊心中的囊宇之志,是无法消磨的。此番出兵北上,共分中原,难道不是对至尊和江东也有利的事情?”

  说完这话,他沉默了一阵,然后低声说:“亮再说句推心置腹的话。亮离世之后,蜀汉短时间内再无人能代替亮。到那个时候,至尊若再想寻到这样的机会,恐怕不可得。”

  孙权想了想,第二次将头转向陆逊,问:“伯言,你怎样想。”

  “臣始终认为北复中原并非朝夕之事。但若陛下作了决定,臣亦当死而后已。”陆逊正色道。

  孙权又沉默了。在他沉默的时候,诸葛亮就一直看着他。他其实也算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但这一刻,我分明能看见他眼中的紧张与期盼。

  好像是过了一个世纪那样久,孙权突然静静地开口说:“孔明,你还记得朕第一次见到你的情形?”

  “在下记得。”诸葛亮毕恭毕敬地答道。

  “那一年的赤壁啊,”孙权昂起头,脸上全是回忆交错的影子,“真像是一个梦,却是一个令人快意至极的梦。”

  诸葛亮说:“既然有过一次,也能有第二次。”

  孙权笑起来,说:“孔明,把你的手给朕。”

  诸葛亮伸出手,孙权就紧紧握住了他的手,看着他的眼睛说:“你不要负朕。”

  “吴不负汉,汉不负吴。”诸葛亮平静答道。

  我脑中突然又有了个疯狂的主意。

  周瑜死的时候我在巴邱,曹操死的时候我在洛阳,不知道这一次诸葛亮将死,我能否在五丈原,在成都目睹这一过程。

  他之生死,本来与我并没有太大干系。但来这里这么多年,始终无法摆脱那个时代来客所抱有的“见证”的情愫。

  我想看看他是怎样为蜀汉耗尽最后一点生命,我想看看成都的人民是怎样为他流尽最后一滴眼泪。我什么都希望看到,只是不知自己究竟能走多远。

  送走诸葛亮回去后,孙权仿佛心情不错。他看见我若有所思的样子,便笑起来,说:“朕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

  “您怎么知道?”我不敢相信地眨着眼睛,问道。

  他直截了当地说:“你心里在想什么,朕都知道。”

  我有些心悸,但还是涎了脸说:“那你答不答应我。”

  “你要去哪里,朕总是答应你的,”他深深看我一眼,然后说,“只要你回来。”

  刚过了年,我便从武昌乘船前往成都,然后随蜀军北征。

  因为今时的吴蜀关系毕竟不能同往日而语,再加上蜀军强势,随诸葛亮出征,孙权很放心。他只嘱咐我不要给蜀军添乱,然后便送我走。

  倒是诸葛亮听说我要去的时候很吃惊。他来信说我这样跟去,毕竟不妥,而且怕照顾不好我,想让我打消这个念头。可既然孙权作了决定,最终他也是接受了。

  出发那天,茹来送我。她拉着我的手,依依不舍又有些责怪地说:“还想好好跟你聚一聚,可是你又闲不住。”

  我说:“我一回来,便去看你。”

  她有些动情地说:“你什么时候才能闲下来呢?我们在吴郡有几十亩地,还养了很多只鹤。我常常在想,你什么时候愿意闲下来,我们就一起种种花草,养养鹤。”

  我笑起来,拍拍她的脸说:“你不要老公了?”

  “有你就不要他了。”她笑眯眯地说。然后突然想起来什么,取过一个东西放入我怀中,说:“带着吧。”

  我拿过来一看,是一个黄铜手炉,做工精巧美丽,正在手心散发出温暖。

  “那边山区,气候寒冷,春天又来得迟。你带上它,注意保暖。”

  我感动地说:“谢谢你。”

  “也别光谢我,”她笑道,“我只是怕你受凉,跟伯言说了。也不知他从哪里找了个这么漂亮的东西来。”

  我沉默了会,然后说:“谢谢你们。”

  然后我便捧着那个手炉走上了船。心中一直流淌着温暖。仿佛在手心中的不是一个手炉,而是沉甸甸的两颗心。

  在成都,我又一次见到刘禅。

  时隔多年,他已是一个有些微微发福的青年人了。他的五官依旧漂亮,却少了了些青年人应有的活气;他待我依旧亲切,却多了些以前不曾有的生疏和隔阂。在大殿上,在一众宫人的环绕下,他坐在离我很远的地方,一句一句不失礼数地说着些可有可无的话。隔得太远,我甚至无法看到他脸上的表情。

  直到最后说起孙尚香,他声音中才多了些不属于一个皇帝的哀伤与颤抖。他说:“听说……听说孙娘娘的……遗骨……一直不曾找到?”

  我点点头。我其实很想跑上前去,贴着他的耳朵告诉他,孙尚香并没有死,孙尚香现在应该在一个很快活的地方,很快活地活着。但是隔得太远,我无法做到。

  二月,北征的蜀军出发了。

  蜀军兵分数路,我所跟随的主力,从斜谷到剑阁,一连扎下许多个大寨。诸葛亮的用兵未必以气势见长,却是沉稳的、严谨的。蜀军每走出一步,都仿佛切切实实地踩下了一个脚印。

  按照当初诸葛亮的说法,魏帝曹睿很可能会自率大军西进迎击。但是到了渭滨,只是等来司马懿所统领的军队。虽是计划之外,但诸葛亮并未表现出过多的惊诧,只是沉着下令应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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