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陵飘香(53)

五三

　　空旷的院子里寒风逼人，叶薰绕道半封闭的廊下往回走。经过正堂一侧的抄手游廊，却意外地看见有一个人影正坐在廊下横栏上。夜黑风高的深夜，猛地看到一个白森森的身影，叶薰吓了一跳，险些喊出声。等定下神，她才认出那个清秀纤细的身影是沈归暮。

　　他披着一件白狐皮的袍子，坐在横栏上看着远方出神。

　　进了沈家这些日子，名义上虽然是沈归暮的贴身丫鬟，但实际上叶薰还真没见过他几面。沈归暮的性情极为孤僻，不喜有人近身服侍，白天大多数时候都是一个人呆在书房里，晚上睡得又极早，经常一天下来也见不到一次面。没想到在深夜里竟然会意外遇见他，叶薰不知该说些什么。

　　沈归暮似乎听到了声响，偏头向这边看过来。叶薰冲他笑了笑，正犹豫着应该怎么开口打招呼，沈归暮的眼神却没有丝毫停留地滑过她的身上，飘向远方。

　　叶薰怔住了，他是不屑搭理自己，还是……还是压根儿没有看见自己？可是她明明就站在廊下正中间啊，只要不是瞎子，怎么可能看不见？她不禁睁大眼睛仔细看去，然后伸手往沈归暮面前的方向挥了挥手。手一动，衣服传出了细微的响动。

　　沈归暮猛地转过头，直视着叶薰所站立的方向，厉声问道：“谁？”

　　叶薰这才发现，他的眼神看起来极其诡异，似乎是……完全没有焦距。她捂住口，惊得后退了一步。

　　没有听到回应，沈归暮眉头蹙起，脸上现出疑惑的神色。不一会儿，另一侧的房间里灯亮了起来，传来青涟的声音，“少爷，怎么了？”

　　叶薰条件反射地向一旁闪开，然后小心翼翼地迅速逃离。好不容易离开了游廊，叶薰才松了一口气。退到兰蔷园外面，叶薰忍着凛冽的寒风在外面跺着脚。已经惊醒了青涟，这时候就算走别的路进去只怕也会被她发觉，还是谨慎一些的好。

　　只是，他的眼睛是怎么回事？叶薰有些疑惑。刚才在廊下，他的眼睛好像是真的看不见，可是平日里，记得他的眼睛明明是好好的啊。与沈归暮相处的时间不多，叶薰仔细回忆着。记得第一次见到他是在东临馆，他看向自己的眼神绝对没有任何问题。不过那天在庙里夜宿的时候，他状似无意地打掉了雁秋捧着的食物，那时自己就感觉他的举止有点儿不对劲，只是说不出到底哪里不对劲。而在车里守夜的时候，他的眼睛似乎又恢复了，至少能够看到自己。

　　这是什么病症？白天眼睛好好的，晚上就会时不时出问题。难不成是夜盲症？叶薰脑海里搜索着自己以前看过的相关资料，忽然想到。对了，这不正是夜盲症的症状吗？

　　雁秋她们发现了吗？不过看沈归暮的反应，好像是不想让人知道呢。难怪兰蔷园一到晚上就立刻熄灯睡觉，而他也从不喜欢有人接近他的房间，哪怕是守夜的丫鬟，也都只守在外间。

　　正想得出神，一个低低的声音从身侧传来，“姐，你在这里干什么？”

　　“啊！”叶薰吓了一跳，一步跳开，看到萧若宸正站在旁边，明亮的眼睛里满是疑惑。

　　“是你啊，不声不响地凑过来，吓了我一跳。”叶薰松了一口气，然后解释道，“我刚才出来洗手的时候看见了你的身影，就跟着出来了，只是出门就跟丢了。对了，刚才你去了哪里？”

　　“我去你说的那个院子里看了看。”萧若宸偏过头错开叶薰探究的视线，回答道，“白天听你说得那么诡异，我很好奇，所以偷偷去了趟。”

　　“那你看到什么了没有？”叶薰赶紧提起精神问道。

　　“什么都没有看到，只是一个普通的荒废院子而已。”萧若宸心不在焉地回答道，随即拉住叶薰关切地说道，“天气这么冷，你还敢只穿一件外衣就出来，我们赶快回去吧。”

　　叶薰不疑有他，回头看了一眼，正堂那边的灯早已熄灭，便依言回了房间。

　　关上房门，躺回床上，叶薰还沉浸在方才震惊的余韵中。回忆起脑海中关于夜盲症的为数不多的资料……对了，胡萝卜，记得以前上生物课的时候老师说了，夜盲症大多数都是缺乏维生素A造成的暂时性疾病，只要多补充一定的营养就可以痊愈，最有效的食物好像就是胡萝卜了。但是不知道这个时代有没有这种食物，等明天再去厨房看一看吧。这么想着，叶薰逐渐睡了过去。

　　也许今夜她是注定无眠了，刚要睡着，忽然一声凄厉的尖叫声响起，正昏昏沉沉的叶薰顿时清醒过来。

　　尖叫声还在继续，分辨了片刻，叶薰听出是金菱的声音。她连忙掀起被子，披上衣服就推开房门。雁秋和萧若宸也纷纷推门出来，几人对着正堂的方向面面相觑。

　　“怎么了?”雁秋惊疑不定地问道。声嘶力竭的惊叫声回荡在空旷寂寥的院子里，和着呼啸的寒风，让人头皮发麻。

　　“过去看看。”叶薰建议道，一边快步循声走到正堂门前。金菱今天和青涟在一起守夜。

　　叶薰正要推门而入，门却猛地被撞开了，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子冲了出来。叶薰被她撞得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后退了一步，才发现冲出来的人正是金菱。叶薰和雁秋连忙上前拦住她。

　　“金菱，怎么了？”费了好大劲才抱住惊恐不已的她。叶薰看向金菱的脸，发现她满脸惊恐，面无人色，显然是被什么东西吓住了。

　　金菱嘴唇哆嗦着说道：“刚刚……有鬼啊，我见到鬼了！”

　　鬼？叶薰几个吃了一惊。

　　“鬼，真的，鬼……把青涟杀了！”金菱语无伦次地说道。

　　青涟？叶薰大吃一惊，放开金菱，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屋里。

　　目光一扫，立刻看到了床上横躺着的青涟，她的神情安稳如常，只是青白的诡异脸色却绝不是一个活人可能拥有的，那脸色已经清晰地昭示了这个身体生命力的流失。

　　青涟死了？这是怎么回事？

　　“这是小厨房准备的糕点，还热着呢。”雁秋端着一碟点心，推门进来。

　　“正好，我这给金菱送过去。”叶薰接过糕点装入准备好的食盒，说道。

　　“辛苦你了。”雁秋叹了一口气道，“也不知她今天好些了没有？不知道夫人和万总管什么时候开恩，放她出来。”

　　叶薰摇摇头没有说话。那天晚上金菱的喊叫声，惊动了整个后院。就连尚留在沈家的钦差大人都惊动了，这个罪名可严重了。只是夫人和万总管都不想把事情闹大，将整件事情当作一个丫鬟意外暴病，另一个丫鬟受了惊吓匆匆处理了。金菱被拖出去打了一顿，然后堵上嘴拉到花园最东北角的一间柴房里关了起来。至于最后怎么处理，如今阖府上下一边忙着恭送钦差的车驾，一边忙着即将到来的年关，谁也没有时间去理会一个被吓得疯疯癫癫的丫鬟。

　　“叶薰，你说金菱说的那些话是真的吗？”雁秋看了看外面逐渐黑下来的天色，忍不住压低了声音问道，“昨天卉儿过来谈起这件事情，说是因为……那个干的，所以啊，对外匆匆说了声暴病身亡就抬出去安葬了。以前都是这么处理的。”

　　“怎么可能是鬼怪呢？”叶薰不以为然。

　　“可是在青涟出事的那天下午，我看到她独自一个人去了后院，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反正出去了很久，说不定就是去了那个传说中的鬼屋呢。”说到这里，雁秋一下子想起来，问道，“对了，你不是和她一起回来的吗？有没有看到她去了哪里？”

　　“我怎么可能知道，只是路上遇见了，所以就一起回来了。”叶薰掩饰地回答，随即岔开话题道，“我先去给金菱送吃的了，回来再说。”说完捧着饭盒，出了房间。

　　她始终不相信真的有鬼，即使在那个院子里亲眼看到过。青涟到底是怎么死的？如果仅仅是因为去过那个院子的话，那么最该死的人，不正是自己吗？想到这个可能，叶薰不禁打了个寒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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