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陵飘香(14)

一四

　　暗骂自己眼花多心，叶薰平息了下紧张的心情，转身轻手轻脚地向营帐后方跑去。这些天她已经勘察好了地形，只要翻过一座山岭，后面就是官道了。

　　山岭陡峭如鸡冠，远看只觉悬崖峭壁无法攀登。其实山岭中间有一条形似峡谷的小溪，流水潺潺将山岭一分为二，沿着溪流的路程颇为平坦。溪流两边枫树参差秀美，嫣红如画。这些天几家女眷闲来无事，时常沿着小溪踏青赏景。

　　因为这一场雨，溪流比往昔看起来宽了不少，碎珠溅玉般向下流淌而去。叶薰沿着溪流向前走去。走了没多远，她觉得脚下黏腻，低头一看，鞋袜已经全湿了。时间紧迫，她也顾不上这些，继续向前走了一阵子，却觉得脚下越来越冷，终于忍耐不住。看了看四周，选了一块树下的大石头，她放下手里的包袱，坐下将鞋袜除下。

　　抬头望去，乌云遮蔽了星月，只余下黯淡的色彩，从山壁空隙里透下来。路越往上走，越发陡峭难行。雨有越下越大的趋势，头上虽然有大树遮挡，也挡不住零散的水珠。叶薰拢了拢身上的蓑衣，古代这种避雨的东西倒也管用，本来以为这种细麻编制的雨衣挡不住多少风雨，此时穿在身上却意外地暖和。

　　休息了片刻，叶薰觉得疲倦稍缓。时间不多了，离开的时候她扫了一眼营帐里的更漏，算算现在应该差不多凌晨一点多了吧。一定要在天亮之前翻过这座山岭，过了山岭，就出了猎场范围，等上了官道，应该可以寻到马车之类的代步工具了。叶薰咬咬牙，起身想继续赶路，伸手向旁边一摸，触手处却是湿腻的石壁，包袱呢？

　　叶薰连忙低头寻找，石头上空空的，石头下面也没有，怎么可能？她跳起来，围着石头找了一圈，连缝隙都细看了一遍，依然没有找到。

　　风吹过的呼啸声，伴着急促的雨滴打在翻卷激流上的噼啪声，汇合着越来越大的溪流翻滚声，在静谧的夜幕之下形成一种悚动人心的旋律。

　　就这么大的地方，包袱怎么会凭空不见了呢？漆黑的夜色、清冷的雨滴、阴寒的秋风在叶薰的心里交织成诡异的画面。她的心脏忽然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了一样，战栗得喘不过气来。

　　第七章天崩地裂

　　旁边萧若宸看见这一幕，呆愣了片刻，猛地惊叫一声，跳起来向下面冲去。

　　镇静！镇静！叶薰啊，你好歹是个现代人，怎么能一遇见困难就往鬼怪那方面想呢？你都是已经死过一次的人了，鬼有什么好怕的？叶薰虽嘴上竭力安慰着自己，心里却开始发毛。这天色、这气氛实在是让人不由自主地往那个方向想啊。就在这时，叶薰脑际灵光一闪，忽然想起出营帐时那一道一闪而过的黑影。她随即咬了咬牙，鼓起胆量，大声喊道：“萧若宸，我就知道是你。臭小子，立刻把东西还给我！”

　　冷冷的秋风吹过，四周静悄悄的，没有丝毫回应。叶薰心里如打鼓般激烈地跳动起来，是他吗？

　　漆黑的夜幕之下，数米之外的景物都模糊不堪。叶薰咬着下唇，看了看静谧的四周，心一狠，像是已经放弃了包袱一样，干脆利落地大踏步向前走去。

　　还没走几步，叶薰脚下突然被石头绊得一个趔趄，一脚踏空，身体向旁边跌倒。

　　说时迟，那时快，旁边忽然闪过一道人影，飞快地掠到她身边，顺势扶住了她。叶薰抬头一看，正是萧若宸那张笑眯眯的俊脸。

　　萧若宸扶住叶薰，得意的笑容仅仅维持了几秒，突觉脚下被人一扫，还没来得及稳住的身体立时失去平衡，一下子跌倒在地上，连带着被他扶住的叶薰也一起跌了下来。叶薰正好倒在他身上。

　　萧若宸痛叫一声，挣扎着想爬起来，却被叶薰顺势死死地压在地上。对上叶薰气愤的表情，他立刻醒悟过来。“姐，我知道错了。”他一脸委屈地说道。他知道中了叶薰的计，赶紧求饶。

　　这个臭小子！叶薰心里的气愤简直难以名状。想起刚刚自己被吓得面无人色时的心情，哼，他竟敢这么耍弄她！要不是她假装跌倒，这个小鬼不知道还会在她身后跟多久呢。

　　“姐，我是担心你才偷偷跟着你的。”看到叶薰脸色越来越阴沉，萧若宸连忙说道，“而且我这次也没有告诉爹爹啊。”

　　“别叫我姐，我不是你姐。”叶薰没好气地冲他吼道。

　　“那你是谁？”萧若宸一脸大惑不解地问道。

　　“呃……”叶薰一时哑然。她气冲冲地放开萧若宸，转过身去。

　　“姐，你为什么要走呢？”脱离了她的钳制，萧若宸赶紧从地上爬起来，靠近叶薰，满脸不解地问道，“赶紧跟我回去吧。爹爹他们这时正睡得沉，外面的守卫也在偷懒打瞌睡，现在回去肯定没人能发现的。不然让爹爹知道了，你又要挨骂了。”

　　“别说了，你自己回去吧，我是不会回去的。”叶薰没好气地说道。

　　萧若宸刚想说话，一阵风吹来，半边湿透的他不禁打了个哆嗦。

　　叶薰视线顿了顿，萧若宸一身狼狈，尤其是被她压着在泥巴里滚过一圈之后，原本洁白的云纹箭袖猎装上斑斑点点，粉嫩的脸上满是泥和雨水。唉，这小子恐怕是凑巧看见了她，所以一时好奇就冒险跟了过来。就算是有武功在身，他终究不过是个十二三岁的小孩子。而且刚刚自己假装跌倒的时候，他如果不是关心自己，也不会跑出来了。

　　想到这里叶薰心下一软，叹了一声，解下身上的蓑衣，披到他身上，“好了，不要跟着我了，赶紧回去吧。小心着凉了。”

　　萧若宸仰头看着叶薰，眼神里有难以掩饰的惊奇。刚刚解下的蓑衣上还带着余温，他拢着蓑衣怔住了。

　　叶薰没空研究他的眼神，伸手从他手里抽出包袱，转身准备往前走。

　　“姐姐，”萧若宸恍如梦醒般冲前一步，一把拽住她的袖子，“你为什么要走，为什么要离开呢？”

　　怎么向他解释呢？总不能说自己不是他姐姐，只不过是个转世移魂的现代人……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怎么可能解释清楚？

　　算了，叶薰叹了一口气，转身凝视着萧若宸问道：“你知道皇上吧？”

　　萧若宸乖巧地点了点头。

　　“那你知道我就要入宫嫁给那位皇上了吧？”

　　萧若宸继续点头。

　　“那你知道我不想嫁给那位皇上吗？”

　　萧若宸继续点头，上次在琴厅里叶薰就已经说过了。但他马上又摇了摇头，疑惑地看着叶薰问道：“为什么，嫁给皇上不好吗？”普天之下的女子，不是都希望嫁给皇帝的吗？每次提起当皇后的大姐，另外几个姐姐都羡慕得眼睛发红。

　　“不好。因为我不喜欢皇上。”

　　“姐姐为什么不喜欢皇上？”萧若宸孜孜不倦地问道，脸上的表情格外认真郑重。

　　叶薰要抓狂了，难道连这个也要她详细解释？

　　“这个嘛……我不喜欢太胖的男人。”叶薰甩出一个最直接、最简单的理由。

　　萧若宸想了想，点点头，原来是因为这个啊。他眨了眨眼睛，忽然笑道：“那么等我长大了，姐姐嫁给我好了。”

　　“胡说八道什么呢。”叶薰拿起包袱冲着他的脑袋敲了一记爆栗。

　　萧若宸继续问道：“那姐姐你准备去哪儿……”

　　“你说什么？”叶薰没有听清楚，脱口而出问道。

　　萧若宸重复道，“我问姐……去……里……”

　　奇怪，怎么就听不清了？水流声似乎盖住了说话声。叶薰转过头，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身后的小溪似乎突然宽了不少。而且好像水面还正在变得越来越宽，水流也越来越湍急。

　　虽然雨一直没有停，而且越下越大……但河水一下子变得这么急似乎有些不太正常……记得前几天也下过几次雨，并没有见溪流有这么大的变化啊。

　　远处似乎还传来轰隆隆的奇异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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