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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七


  乔伯崦摇头道:“不用,我就在这里,听你们说说这些年的情形。你们管你们聊就是了,云儿早半年就盼着你们回来,要是翠儿还在,她也不会这么冷清了。”

  紫菀过去拉住云姨的手道:“云姨,这么多年辛苦你了,翠姨什么时候去的?”

  云姨的头发都花白了,眼角都是皱纹,却还是看着那么清爽利落,拉了紫菀坐下道:“你翠姨是前年没的,听说你养了姑娘,还说不能帮她做衣裳了,只做了一身新娘吉服,就下世了。你一去就是十三年,就没想着回来看看?”说着抽出手帕抹起眼泪来。

  紫菀想这两个姨娘真是好人,虽然我不是你们养大的小姐,但我也能感到你们对她的慈爱。

  云姨抹干眼泪,朝乔之珩和秋露行个礼,道:“给大少爷大少奶奶问好。”

  唬得秋露忙回礼道:“不敢的不敢的,你是长辈,怎么给我们行起礼来了。”

  乔之珩也扶她坐下,向她深揖道:“姨娘请受之珩一拜。这个家多亏姨娘操持,让小辈们惭愧之极。”招来乔治乔冶,道:“见过姨奶奶。”

  乔治乔冶再拉上霜霜,三人齐向云姨行礼,把云姨欢喜得眼泪直流。几人说着话,讲讲这些年的趣事,回头看乔伯崦,已经在藤椅上睡着了。

  乔伯崦果然又活了三个多月。有一天多年不见的琴湘田也来了,还带着他会卷舌头说话的旗人妻子。家班早在沈九娘嫁给琴十九时就解散了,乔伯崦备下大笔嫁妆,像又嫁了一个女儿。苏鹑衣已死,冒聘芳和鹦哥两人,乔伯崦也送了一座小小的宅子让他们自过。

  听说琬小姐回家来,鹦哥和冒聘芳忙赶回来,见过旧主人,又问起唤茶的情况,听说她嫁给了一个洋人,鹦哥听了叹道:“果然她是个红线女,别人不敢做的事她就敢做。也是个没良心的,把小姐扔下,就一个人嫁了,还嫁得那么老远。这个死丫头,就不想着回来,肯定早就把我给忘了。”鹦哥虽然已有三十五岁了,也有了一双儿女,但伶牙俐齿的一如当年。

  这一来别院热闹得就像乔伯崦当年过六十寿辰,天天琴声不断,昆腔悠悠,把乔伯崦高兴得忘乎所以。中秋那天晚上,沈九娘和冒聘芳重又扮上相,还是琴湘田的春香,三人又演了一回《游园惊梦》。

  等月亮上来,清辉匝地,吴菊人吹起竹笛,这一次吹的是《梅花三弄》。秋风拂动玉篁翠梢,簌簌作伴。紫菀对此良宵,想起当年情景,也是这般韵致。含笑听罢,转头去看乔伯崦,见他一脸笑容,闭目而眠,已然离世。紫菀心中大痛,却不声张,看着小戏台上乔冶在拉着小提琴,演奏的是韦瓦第的《四季》中的《秋》。

  吴菊人回到紫菀身边,紫菀悄悄拉着他的手,听了半曲,才低声道:“三哥,阿爹去了。”吴菊人手一紧,紫菀摇头道:“让他听完吧,他会听得见的。”

  吴菊人点点头,紧紧握着紫菀的手,借着月光注视着她,紫菀感到他的手掌心滚烫似火,回看着他,凄然一笑,百愁上心。

  第四十六章 人散

  乔伯崦辞世,亲人故交都来送行。比他更老的不过两三人,常走动的韦仲清等早几年也故去了。琴湘田过了头七才离开,琴十九、沈九娘、冒聘芳几人则是直到做完了七七。等客人都走了,乔之珩带了秋露和两个儿子搬去上海,吴镇只留下吴菊人和紫菀,还有霜霜。

  这四个月里,吴菊人也没闲着,他和乔之珩两人把学校办了起来。为了吸引学子,吴菊人想了个法子,凡是来报名读书的,都送两套学生服,学本笔墨午餐费全免;读满一个月,发助学金一元;读满一学期,不迟到不旷课的,再奖励三元;读满一学年,可去杭州游玩一次。

  这一来报名的人数激增,首批学生就有五十多名。紫菀赞他这个主意好,吴菊人道:“都说商人无利不起早,其实别的行业又何尝不是?乡下的父母想儿女在家都可帮着种地养蚕,当然不会让孩子出来读书。我用点小恩小惠先把孩子骗来,学了些知道,有意读的自然会读下去,没兴趣的会识两个字会计数,对他们也是好的。”

  这所学校命名为育英小学,教师是乔之珩从杭州师专请来浙西人家的子弟,这样口音和吴镇不会区别太大,让乡下孩子一时难以听懂。到乔伯崦去世时,吴镇上乔家的废宅里,已经有朗朗的诵读声。

  等七七做完,学校初成,已是十月了,树叶凋落,乌桕如火,紫菀和吴菊人在镇子外的燕山上散步,望着天上一行秋雁,道:“三哥,明天陪我去上海好不好?”

  吴菊人替她把披巾搭在肩头,问道:“去上海做什么?看大哥大嫂吗?”

  紫菀拉紧披肩,强笑道:“我这两天有点头疼,想去德国医院看看。”

  吴菊人把她的手握在自己的手里,道:“怎么手这么凉?衣服穿少了吗?山上风大,我们回去吧。”

  紫菀不动,看着周围的杂树丛道:“你说这里有没有浆果?那年在牛津,我们把大嫂院子里的黑莓都摘来吃了,吃得霜霜肚子痛,我们的牙齿舌头都变黑了,害得大嫂的厨娘那一年没做成黑莓果酱。”

  吴菊人道:“黑莓没有,不过有大麦泡,也很好吃。我小时候一直在山里田里玩,什么果子都采来吃过。你怕是没有过这样的乐趣。”

  紫菀惆怅地道:“要是我小时候就认识你,跟着你到处采果子采野花,一定很有趣。”

  吴菊人笑道:“我小时候从不跟女孩子玩,你比我小十岁,我满山跑的时候,你才会走路,怎么玩得到一处?”摘下地上杂草丛中一朵粉紫色的小菊花给她,道:“现在陪你摘花也不迟,这是马兰头的花,好看吗?像不像菊花?”

  紫菀忽然哭了,掩面道:“三哥,这不是马兰头花,这是紫菀花。它是菊花里的一种,它就是菊花。三哥,你是菊,我是紫菀,我们天生就该在一起的。”

  吴菊人吓了一跳,拉开她手问道:“怎么了,为什么哭?”

  紫菀流着泪笑道:“没怎么,你当我发神经好了。太阳落山了,我们回去吧。”

  吴菊人从长衫口袋里掏出手帕为她擦泪,慢慢下山,山下镇子上的青瓦顶上,飘着缕缕的炊烟,人家开始做晚饭了。店铺啪啪地上着门板,偶尔有几声犬吠,深秋黄昏的景色,带着些许凄凉。

  第二天两人带了霜霜坐小火轮去上海,先把霜霜放在乔之珩家,再去德国人开的医院。先挂了号,两人坐在长椅上等着。紫菀一直握着吴菊人的手,握得两手掌心都是汗水也不肯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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