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穿越·宫闱 > 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 | 上页 下页
二五四


  明兰苦笑着:“便是论资排辈,也轮不上都督在前头。”

  公孙白石放平视线,嘉许的朝明兰点点头,继续道:“圣上即位之初,为着安抚军队,于几位老将礼遇有加,频频加封。于是,潜邸那些人就不敢动了。我当时就向仲怀进言‘新帝即位,必有用兵之处。要么你就安耽做人,指着圣上念着当年那点情分,赏你个一官半职,也能平安度日,要么你就放手一搏,在圣上心中争个位次’。”

  “他自是选后一条路了。”明兰毫不意外。

  “仲怀果敢刚毅,雷厉风行,顶着被罢免的风险,重刑严律,砍了好些脑袋,紧着在头几个月里就把手中的军队操演出来。皇上虽斥责了几次,但实则这般行事,正中圣上下怀。”

  公孙白石呵呵捋着胡子,笑声中满是自豪之意,“后来,果然出了变乱,战事一起,其余众将领不是都首尾相顾,拖延委言,就是有心无力,难以迅速有效的驱使军队,唯仲怀的大军能令行禁止,挥师南下。当时军中,有别有用心之人,于行军战阵之中暗使绊子,敷衍推搪军令。两军对战,生死顷刻,如何能有半点差错,仲怀当即便杀了一半,又捆了一半,这里头就有甘老将军的一个老部下和一个同族侄儿。”

  明兰轻轻啊了一声,掩饰不住惊讶。

  “被弹劾了又如何?被记恨了又如何?天下之事,多是一俊遮百丑!皇上灭了荆谭乱军,坐稳了江山,便是天子明君,百官庆贺;仲怀打赢了仗,便是定鼎首功!沈段耿刘钟等人,只能心服口服!”公孙白石目光炯炯,语调高亢,便如万丈豪气在胸。

  明兰很敬佩顾廷烨的胆识和魄力,不过她更想问‘您老说的这一大堆拉拉杂杂跟我刚才问的有毛关系咩’?但高人大多脾气坏,明兰怕他甩袖而走,只好忍着不提醒他今日的对话已经离题千里了。

  “可这是奇兵,是险招,然而,奇兵非正道,险招,是不能常用的。”公孙白石扶着椅背,顺着气慢慢坐下,“终究,仲怀还得循序渐进的来。慢慢累积人脉,沉淀勋功,得罪人太多,过于激进了,到底不是好事。”

  明兰习惯性的连连点头。……欸,等等,这个好像她以前哪里见过,一个爱喝红茶的名将也说过类似的话。

  她心里想着,不知不觉就说出了口:“……所谓必胜之道,就是集结多过于敌方的军队,犯比敌方少的错误,然后,好好打。以少胜多,以弱胜强,并非用兵之常道,正道。”

  公孙白石听这话,微惊着笑出声:“夫人这话说的有趣,不过话糙理不糙,正是这个理。”

  明兰干干一笑,她都快把上辈子的专业法律条文忘光了,居然还记得这个,党和国家的多年栽培还不如一本帅哥多多的小说让人印象深刻,惭愧啊惭愧。

  “仲怀不过一新贵武将,授官二品,无勋衔,无加封,无根基,虽得皇帝信重,可头顶上还有一群可以指手画脚的尚书,阁老,大学士……要站住脚,甚至更上一层楼,并不容易。”老迈沙哑的叹息,摇曳了一室。

  明兰默然。没想到,他立业这般不易。

  “那么,咱们说回原处,圣上到底是个怎样的君主。”

  公孙白石端起茶碗,轻轻撇去茶末子,喝几口润润嗓子,继续道,“皇上十几岁就藩,久居蜀边,从军中到朝堂到宫闱,一概全无援手;应当说,潜邸里的那几位幕僚颇为得力,自归京后,皇上行事,步步精妙,处处占理。”

  这个明兰知道,她曾听父兄提过只言片语,便顺嘴道:“这个理,就是‘孝’字罢。”

  “正是。”公孙白石笑道,暗忖到底是书香门第,教养不凡,“皇上在先帝床前打了半个月的地铺,服侍汤药,对着文臣武将就能气势足;皇上为先帝守孝,三年不选秀女,素服简食,他就可下狠手责罚那起子寻欢作乐的贵胄子弟。光惩治不肖这一记,清流就会叫好。”

  明兰慢慢沉下心,她的问题,他似乎什么多没说,但其实什么都说了。

  她紧攥的手指慢慢松开了,仰头静静听着,静的连自己的心跳都能听见,这是她生平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领受权谋心术的魅力,微澜不兴,却惊心动魄。

  “先生的话还未说尽罢。”

  声音冷静轻柔,便如雨后的檐下,轻巧的水珠一滴一滴碰在光滑的石阶上。

  明兰臻首看着角落的冰盆子,“什么‘处处占理’,什么‘理直气壮’;皇上是先帝明旨钦封的储君,便是不这样又如何?至多不过被上几封奏折谏言,还能有人不认他这个皇帝么?先生,您,或者别人,到底在怕什么?”

  她抬起眼睛,澄清澈然,如一波静谧的清泉,直直的照着对面之人。

  公孙白石手上的折扇一顿,敛去脸上笑容,定定看了会儿明兰,淡淡道:“夫人说的是,然,先帝所册的储君,并非只有今上一人呀。”

  明兰不解其意,三王爷四王爷都死了,五王爷叛乱被诛,六王爷被贬为庶人,七王爷幼年夭折,八王爷登基不是理所当然的么?他们在顾忌什么。

  她有些迷糊,明明没事,心中却隐隐不安,耳边如有一阵低沉涌动的鼓声在缓缓敲打,沉沉的鼓皮响动,愈来愈近,愈来愈近,刹那她脑中一闪明光而过,脱口而出:

  “是豫王!是六王爷过继给三王爷的那位小王爷!”

  公孙白石暗赞一声,朝明兰正色的拱了拱手:“夫人蕙质兰心,心如明镜。正是那位不满十岁的小王爷。要知道,当初过继小王爷是圣上钦旨的,立三王爷为储君也是过了明旨的,就差大告天下,谁知陡生变乱。”

  说到这里,老头只有叹气了,“先帝病重之时,多少人在他病榻边上叨咕哭号,劝立小王爷为储。好在先帝到底明白,知道国赖长君的道理,这时局,若再立个儿皇帝,引的外戚权臣争夺,怕是立时就要生出大乱子。这才顶住了圣德太后的哀告哭求,生生立了今上生母为六宫之主,随即再立太子。唉……这些宫闱秘事,没多少人知道。”

  明兰一凝思,断然道:“这不是徒留祸患么?就没人提点先帝做的干净些。”三王爷一脉在京城经营了多少年,明里暗里盘根错节,其人力财力如何是八王爷比得了的。

  “内阁里耿介忠直的硬骨头都叫砍了,申首辅是个滑不留手的老狐狸,何况,便是先帝想到了不妥之处,也忍不下心。到底三王爷是惨死,三王妃素来温良善惠,颇得圣心,圣德太后陡然失恃,端是可怜。若再褫夺了她们的嗣子,未免三王爷香烟无继。先帝心有不忍,这也难免。唉……自先帝殡天后,前朝后宫无一刻风平浪静,皇上也是不容易。”

  其实公孙白石也觉着这事不靠谱,但人家既是死人又是先帝,不好多非议。

  明兰不说话了。她的政治教授曾说过,每个主张后面都有一股势力在支持。

  八王爷即位,他从边区带来的草台班子就能青云直上;三王爷即位,鼎力扶住的力量就能得掌天下;一旦尝过权势滋味的,谁也不肯再放下了。

  她现在明白为什么皇帝紧着让沈国舅和英国公府联姻了,不过是两股力量在抢夺中间选票;皇帝又为什么老抓着四王爷谋逆案不放,不过是寻着个由头,牵丝绊藤,借机铲除部分对头势力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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