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穿越·宫闱 > 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 | 上页 下页
九五


  不过四王爷不是李世民,老皇帝也不是李渊,他到底给自己留了后手,盛紘父子并不知道老皇帝如何行事,只知几日后,屯于京郊的三大营反扑回来,五成兵马司下属的另几个副指挥使寻机脱逃,救出窦指挥使,然后伺机击杀吴勇,重掌卫队,尔后里应外合,将三大营放进城来,一起反攻皇城。

  这下形势立刻倒转,两派人马短兵相接,四王爷兵败被俘,其余一干同谋从犯或杀或俘或逃,历时七天的‘申辰之乱’结束了。

  盛紘忍不住叹道:“还好我们尚书大人机敏,一瞧不对,赶紧把领着我们进了工部的暗室,我们那儿还储了食水,躲过几日便好了,没有什么死伤;可是其他部的同僚……有些个耿直不屈的于拘禁时便被贼兵害了,其他的在昨夜的乱兵中,不知又死伤多少。”

  始终沉默的长柏,此时忽道:“首辅大人逃离,次辅大人被害,那伙奸贼便威逼唐大学士拟写诏令,大学士不从,并直言斥他们为乱臣贼子,说完便一头撞死在金阶之上,那血溅在我们一众人身上;随后他们逼迫侍讲学士林大人,他拒不从命,含笑就死;尔后是侍读学士孔大人,他唾痰于贼兵面上,引颈就戮。”说着,长柏也红了眼眶,海氏站在一旁默默擦泪,那几位都是她祖父当年的门生,平日十分看顾长柏。

  “……窦大人再晚半日杀到,怕也要轮到我这个七品小编修了。”长柏面色苍白,苦笑道,“那时,孙儿连遗书也写好了,就藏在袖子里。”

  王氏明知此刻儿子活着,依旧惊吓的脸色惨绿,死死揪着长柏的袖子,一旁的长枫神色惨淡,嘴唇动了几动,似在想象自己如何应对,然后还是低下了头,坐在后头的林姨娘眼神闪烁了几下,似有不甘。

  屋内长久安静,点滴可闻,盛紘又叹:“天家骨肉,何至于此!”

  无人回答,过了好一会儿,长柏收敛情绪,静静道:“若圣上早些立储就好了。”

  一切的根源在于储位久空,老皇帝的犹豫使得两王长期对立,两边各自聚集了大批势力,文官互相攻讦,武将自成派系,两边势同水火,到了后来全都骑虎难下,双方已呈不死不休之势,老皇帝同意三王爷过继嗣子的那一刻,便点燃了导火索。

  那时便是四王爷肯罢休,他身边的那些人为了身家前程,也是不肯退了的。

  “好在袁姑爷和梧哥儿都安好,咱们家也算祖宗保佑了!”老太太长叹一口气。

  袁文绍是窦老西的亲信,一起被软禁,一起被救出,然后一起反攻皇城,功过相抵,大约无事;长梧所在的中威卫一早被矫诏调离京畿,是以他并未卷入混战,还在反攻时立下些不大不小的功劳,估计能升点儿官。

  惨烈厮杀,朝堂激变,多少人头落地,几多家破人亡,众人俱都心力疲惫,讲的人累,听的人也累,老太太叫各自都回去歇息,众人鱼贯而走,盛紘先出门,他要回书房写两份折子,长枫长栋跟着后头,接着是女孩们。

  最后轮到长柏要走时,他站起身,迟疑了片刻,忽回过身来,对老太太和身边的王氏道:“还有一事,……六王妃和嘉成县主过世了。”

  此时三个兰已走出门外,不过那时夜深人静,她们都听见了这一句,面面相觑之余,全都止住了脚步,轻手轻脚凑到门口听。

  屋内老太太和海氏齐齐一惊,王氏连忙问道:“怎么死的?”

  长柏语气很艰难:“富昌侯勾结四王爷,小荣妃做了内应,发难前她们宣召了一些王爵之家的女眷进宫为质,兵变后,荣显闯宫,当着众人的面拿走了六王妃和嘉成县主,直到昨日窦指挥使打进来,才于一宫室内发现六王妃母女俩的尸首,是……”

  长柏顿了顿,似乎很难措辞,但想想当时看见尸体的兵丁那么多,事情也保密不了了,便简短道:“是凌辱致死。”

  空气似乎忽然停滞了,瞬间的寒气击中了女孩们的心口,如兰和墨兰吓的脸色惨白,捂住嘴巴不敢相信,明兰看不见屋内情景,想必也是人人惊惶的。

  过了片刻,只听见老太太干涩的声音响起:“莫非……是为了荣家闺女?”

  “正是。”长柏轻轻的声音,“那荣显口口声声要为妹子报仇,早几个月前他们就查出那伙劫持荣家小姐的强人,竟是六王妃的护卫和家丁假扮的,原不过是想坏了荣姑娘的名声,叫她不能在京城立足,谁知中间出了岔子,没想到县主年纪轻轻,竟这般狠毒,而那荣姑娘也是个烈性子的,便……”长柏说的含糊,但听的人都明白了。

  “他们可以向皇上告御状呀!”王氏急切的声音。

  “即便告了,又能如何?”长柏冷静道。

  ——是呀,告了又能如何,难道老皇帝会杀了自己的儿媳或孙女给荣飞燕偿命吗?小荣妃又没子嗣,老皇帝还没死,六王家就敢这般嚣张,若老皇帝一崩,荣家眼看着就是砧板上的肉,还不如投靠困境中的四王爷,一举两便,而荣飞燕的死便是仇恨的火种。

  屋内无人说话,明兰一手拉着一个姐姐,轻轻转身走开了,走到半路,墨兰便捂着嘴,轻轻哭起来,到底是一起喝过茶说过话的女孩,几个月前还那样鲜艳明媚的两个青春的生命,如今都死于非命。

  如兰忍不住轻泣道:“这事儿,算完了吧?”

  明兰心道:怕是没完,还得一场清算,外加一个新储君。

  §第63回 大乱后的平静

  早春二月,一冬的积雪渐渐化去,地上一个硕大的银鎏金字双寿双耳鼎炉却还燃着银丝细炭,烘的屋里暖洋洋的,床头的莲花梨木小翘几上摆放了三四个盛汤药的碗盏,一色的浮纹美人绘粉彩石青宫窑瓷,床边放着一滑搭着玄色豹纹毛皮的椅袱的太师椅,上头坐一个锦衣华服的中年男子,神情温和,颌下蓄短须。

  “……衡儿进去都一天一夜了,也不知他考的如何?”床内传来一女声。

  齐大人道:“衡儿这回是下了苦功夫的,这几个月他日夜伏案苦读,必能博个功名回来,你也莫要再忧心儿子了,好好调理身子才是要紧的;这一冬你便没断过汤药,因你病着,连年也没好好过。”

  平宁郡主靠在一个金丝攒牡丹厚锦靠枕上,面色泛黄,颧骨峭立,一脸憔悴,全不见往日的神采飞扬,只病恹恹道:“衡儿是在怨我。”

  “你别多心了,母子俩哪有隔夜仇的。”齐大人劝慰道:“年前那场乱子,各部的死伤着实不少,翰林院和内阁因挨着宫里近,几乎空了大半,圣上这才于今年初加开了恩科,衡儿日夜苦读,想考个功名回来,也是正理。”

  平宁郡主幽幽叹气道:“你莫哄我了,衡儿在京里数一数二的品貌才学,到哪儿都是众人捧着的,如今成了个鳏夫不说,还平白无故被人指指点点的笑话,说起来都是我的不是!”

  齐大人不语,心里想着,其实妻子也不算错,她的宝是押对了,不过运气太背。

  平宁郡主红了双目,哽咽道:“荣家姑娘出事时,我已隐隐觉着不对,可那时……已骑虎难下,县主过门后我也不喜,嚣张跋扈,草菅人命,实非家门之福,可我还是逼着衡儿去亲近她!可……纵然如此,我也没想她会那般惨死!”

  说着,平宁郡主嘤嘤哭了起来,齐大人也无法,只轻轻拍着妻子的手,郡主拿帕子在脸上掩着,低低道:“我这几月,常梦见荣显闯宫那日的情形,那伙乱兵满脸杀气,剑尖还淌着血,宫娥们哭叫着往里头挤,六王妃和县主当着我的面被拖走……”平宁郡主目光中掩饰不住惊恐之色,惶惑道:“我这才知道,这桩大好亲事后头,竟背着几条人命!”

  她伏到丈夫身边,忍不住泪珠滚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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