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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四


  我偏过头打量说话的人,见是个发髻作妇人装扮的女子,她一双眼眸中殷殷期盼,时不时扫在我身后的无尘身上。

  我拂袖断然说道:“小姐的美意心领了,只是我兄弟二人与众位小姐同船实属不雅,更遑论登门云云,小姐的七妹实在已无大碍,回去喝两副汤药即可望安。”

  “等,公子稍等!”见我又要迈步,那女子急道,“方才虽说是救人从权,但我妹子这一身清白已送在你的……你的手里,你此刻说走就走,让我等回去如何交代?”

  “如何交代那是你家的事!与我何干?难道我救人还救出错了不成?”冷冷瞥她一眼,我踏上浮桥走回座船,喊一声开船,舟子撑开桨橹,船身已遥遥离画舫而去。

  无尘笑嘻嘻地凑到我跟前,冲着我左右打量,我被他盯得浑身发毛,蹙眉不语。

  “啧啧!想不到我家二弟魅力难挡,竟让人家想强拉你去做上门女婿!”他摇头晃脑地说着,故意将湖色纱衫晃得簌簌作响。

  恼羞变成怒,我恶狠狠地瞪着他,口气不善说道:“还不都是因为你!居然敢笑我!她要是死活非把七妹妹嫁给我,我如何娶她!?”

  “三媒六聘八抬大轿抬进门啊,到时候为兄定要给你办得风风光光的,你说可好?”

  看着他笑得近乎无赖,我由衷一声长叹:“无尘啊,你故意报复我是不是?”

  船入菡萏深处,采莲女的歌声飘渺在湖畔,将我的叹息掩去。

  “陌上花开蝴蝶飞,江山如故昔人非……”

  第六十四章 篱篱陌上桑

  陌上花开蝴蝶飞,
  江山如画昔人非。

  暑夏的月夜,流萤穿梭在低垂的藤萝架下,拖出一道道流光,与漫天星河交相辉映。

  无尘伏趴在竹榻上,一头青丝枕在脸畔,我端着碗朱砂走到榻边,斜倚着身子坐在他的旁边。

  他背上披着月白色的织锦缎,裸露的肩头上清晰可见金色的牡丹花瓣,缠枝纹绕过花丝,蔓延到颈项一侧。

  揭开月白织锦,月芒洒在他背后的牡丹花上,花瓣随着他的一呼一吸间轻轻起伏,仿佛在月下欲待绽放而又含羞娇怯。

  用针蘸了下碗里的朱砂,刺入那殷红的花蕊中,他咝一声吸气,背脊紧绷成一道微微隆起的圆弧,花瓣瞬间舒展绽放,艳丽诡秘。

  银芒洒落朱砂,一点血珠涌了出来,我低头将那滴血含进嘴里,他的喘息声起伏在月夜下。

  “原本想着刺朵红莲,但你这人实在不像莲花,倒和牡丹有几分相似。”

  笑着落下第二针,他偏过头,斜眼看着我说道:“一肚子馊主意,还嫌不够惹眼!”

  “银面冠芳华的无尘公子,什么时候怕起惹眼了?”

  第三针故意刺得重了些,他腾地翻身一把捉住我的手腕,将我扯到面前:“回来这些日子了,也没见你做过半件正事,总是每日里游手好闲,你难道忘了你身上的……”

  “嘘——”抬指按在他的唇上,我眯起眼笑道:“别这么大声,天气很热,肝火旺盛当心中了暑毒啊。”

  “你不拿自己的性命当回事,总要想想旁人,我一路跟着你到今天,难道忍心看你糟蹋自个儿吗?”他的口气恶劣到极点,脸上的神色因为隔着面具看不到。

  伸臂绕到他的脑后,扯开了流苏丝上的结,细巧的银面具从他的脸上落下来,露出面具后那张纵横交错着伤痕的面容。

  指腹沿着他脸上的伤痕细细游走,勾勒出每一道伤痕的形状,旧迹斑斑,想起这张脸曾经历过的碎骨重塑,我忍不住打个寒颤。

  将愈合的骨头一一敲碎再重新拼接,是怎样的坚忍才能让他扛过那些深入骨髓的痛楚?

  心头骤然而痛,勉强对他笑了笑,说道:“放心吧,我一时半刻还死不了,况且这次回来攸关性命,轻易不可妄动。我总不能跑去皇宫门口直喊着要见皇帝老儿吧?只怕到那时连人影都没见到,我就先被禁军乱棒打死了。”

  说完扮个鬼脸,惹得他笑出来:“哧!你就是能在旁人认真时还说笑,替你担心也是白担了!”

  “诶呀诶呀!大美人替我担心,我领情,大大地领情。”笑嘻嘻地起身,将剩下的朱砂泼到草丛里,我低头睨着他说道,“为了报答兄长这份心意,小弟决定好好替兄长物色个天上有地上无的绝品人物,也好一偿兄长多年的夙愿。”

  “你——!!”趁他没发作前,我哈哈大笑着跑出院子。

  转过花圃,倚墙而立的假山上滚下一粒山子石落在我的脚边,我停下脚步,左右看了看,并不见一丝动静。想来许是石子滑脱才滚下来,我迈步要走,墙外传来细碎的谈话声。

  侧耳聆听,似乎是女子的声音,我也不以为意,只是深夜墙外为何会有女子潜伏,倒让我一时兴起好奇。侧身闪入石洞,墙外的声音隔了片刻又响起,这一次却听得真真切切。

  “你说华府内院就是这道墙里面?不是糊弄我吧?”

  “我的好小姐,我怎么敢呢?要不是为了你的终身大事……诶哟!”

  “不许乱说!那,那贼子当日在船上轻薄了我,却拒绝家姐一番好意!我恨不得杀了他!”

  “小姐,那贼子,那位公子可是你未来的夫婿……”

  “少胡说!谁认他是……是我的那个了……”

  声音逐渐微弱,脚步沓杂,似是在奋力攀越,没几下咚地摔下去,再爬再摔,听得人格外替那小姐感到辛苦。

  大半夜爬墙头,想来也不会是什么正经人家的大家闺秀,我站在山洞里一阵好笑,等下定要仔细看看是哪家姑娘如此胆大妄为。

  碎石不断从山洞缝隙里掉下来砸在我的头上,我再也无法忍耐,干脆走出洞口,抬头望向院墙。

  一袭紫衣的娇小身影骑上墙头,一手抓着凸起的嶙峋山石,一手牢牢握着墙瓦。五官看去很是清秀,发髻蓬乱,粘了不少草叶。

  她看起来有些眼熟,但是细想又实在想不起在哪里见过。趁她没注意,我溜到墙根下,突然伸手拉住她的一只脚,脱下了她脚上的绣鞋。

  她“啊”一声尖叫,身子晃来晃去,随时可能摔下墙去。我赶紧死命拽住她的裤脚,生怕她摔下去闹出大事。

  “小姐!你怎么了!?你千万当心啊!”隔墙响起比她还恐慌地尖叫。

  声嘶力竭的嗓音如雷贯耳,我瞬间灵台通明,顿悟道:“莫非这位骑墙女侠是当日游湖落水的七小姐?”

  紫衣少女稳住身影,低头看向我,视线相接地刹那,她下意识捂嘴惊呼道:“啊!是你这淫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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